考斯特沿着机场地面层的单向通道绕了将近360度,然后顺着一条“工作通道”冲入一条断头小路。断头小路的尽头,是一个没有任何名牌、标志,根本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大门。
大门前甚至还有防冲撞地障,涂着黄黑的亮漆,露着一排一排的尖利獠牙,对着门外的人。杨晓扬抬起手机拍了一张看起来颇有些恐怖的大门照。
考斯特扫车牌进入了大门,地障也就自然落下了。
杨晓扬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林雨萌给他发微信:到了吗?
杨晓扬回复:刚到,有空再说。
之后,他将那张刚拍的照片发给了宁媛媛。车辆穿过塔台的底部,在旁边的配楼门口停住。车门滴滴地响了几声之后,学员们陆陆续续往下走。杨晓扬坐在最后一排,被颠得屁股生疼。他猫着腰走到车门边,跟着前边的人跳下去。
学员们都是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一水儿穿着正装,但却像小孩子搬大人一样生硬别扭。杨晓扬穿得没有那么死板,却也并不随意。他好像自然而然就压得住场子。
“……他好像自然而然就压得住场子。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一看就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林华菁上来接班的路上看到了跟着宋铭章参观的学员们,自然也瞥到了传说中的杨晓扬一眼。
“帅吗?”陈晖顺口一问。
“挺帅的。”
潘奥宁从放行席探了个头出来:“三三,要不下个手?”
“席位聊天不要扭头。”施英无情地提醒潘奥宁,“摄像头下边注意一点。”
三三是林华菁的外号。这个外号的来源也经过多次迭代,比较曲折。简单说来就是,第一年培训的时候,培训中心有个老师总把林华菁叫成“林华青”,林华青谐音磷化氢,化学分子式PH3。起初他们只是在手机上打字的时候这么指代林华菁,慢慢就变成了口头也这么叫,又因为太拗口而演化成了三三。
今天来单位参观的学员一共五个,其中区调、进近各两个,塔台一个。杨晓扬就是这根塔台的独苗。塔台对杨晓扬的到来严阵以待。
施英那边话音刚落,塔台带班电话就响了。大家听着施英去接电话。她就对着电话“嗯,嗯,好,知道了”。席位上,林华菁猜测:“灯光还是场务的电话吧。”
结果,施英挂了电话之后宣布:“他们要上来了。”
整个塔台安静小半分钟之后,潘奥宁仿若IE浏览器,突然明白过来。
“谁?我师弟要上来了?”
大家看着席位上原子钟一秒一秒地跳,飞机一架一架地起落,连天都不怎么聊了,都竖着耳朵听楼下的动静。客观来讲,专机来袁川落地的时候,省长要上塔台的时候,大家都没有这么当回事。
最先推门上楼的是宋铭章。他那个很有分量的脚步声大家都非常熟悉。他的脚步声之后,跟着一串陌生的脚步。摄像头下,管制员们都老老实实盯着跑道和雷达屏幕看,只有施英面无表情地晃到了楼梯口,把众人迎上来。
杨晓扬走在最后,一抬头就碰上了施英的视线。
他的第一反应是,施英认出了他。
他们两个人在这短暂的瞬间建立起了一种默契——我们见过。并且施英很快明白过来,杨晓扬早就知道自己是谁。那么也就说明,宋铭章至少一年前就想好了要让施英来带杨晓扬。而这个人,就是林雨萌总是讳莫如深不愿提起的、让她伤心苦闷的“朋友”。她也明白了林雨萌不愿意跟她提那位“朋友”的名字的原因。
施英的惊讶太过不动声色,这让杨晓扬认可,也让杨晓扬畏惧。他跟着一行人上到塔台上,看着地面上滑行的飞机,发现,原先那在他看来巨大的飞机,在塔台上看,这么小。
迷宫一样的跑滑结构,从高处看下去,变得一目了然。所谓“高屋建瓴”、“站得高看得远”,都是对现实情况的客观描述。
大家分散在几个比较开阔的地方参观,杨晓扬只站在塔台席位,愣愣地看飞机起飞。宋铭章给了施英一个眼色之后,两个人一起走到杨晓扬身边。杨晓扬立刻陪着笑脸打了招呼:“宋主任,施主任。”
“晓扬你之后肯定会分来塔台,这已经说好了。”宋铭章说,“正好今天施英带班,你也不用叫主任了,直接叫师父吧。”
杨晓扬看向施英,两人的眼神再次对视。施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非常自然地,把“自然而然就能压住场子”的杨晓扬,给轻轻压住了。
“师父。”杨晓扬叫了一声。
“嗯。”施英应下,“欢迎来塔台。”
“谢谢师父。”
“不用拘谨,我们也见过了,是吧?第一次是在监管局我没记错的话。第二次……你想叫师父就叫师父,不想叫师父的话,英姐也可以。”
杨晓扬思索了一下之后,笑了:“还是叫师父。”
“好。”
彼时塔台上已经不需要戴口罩,杨晓扬一目了然就是所有学员里最帅的那个。施英注意到,林华菁一直有意无意往杨晓扬的方向瞟,就走过去敲了敲华菁的椅子背:“行了,好好看跑道。”
“哦。”林华菁老老实实收了心。
要让施英用管制员的敏感性来说的话,她的直觉也非常简单:杨晓扬绝不会是一名好带的徒弟。
施英上塔台接班之前,琢磨了一下,又回到休息室拿了一件外套。潘奥宁总喜欢把空调开得很低,所以他只要值班,其他人都会主动穿厚。塔台的班表是完全轮换的,虽然同班组的人一起搭班的概率更高,但其实所有人都会有一起工作的机会。几十个管制员,每一个人是什么性格、什么风格,带班主任和科室主任都必须了如指掌。大家虽然各不相同,但求同存异互相配合,工作氛围非常健康。
这其实是宋铭章和前任塔台主任的功劳。
好的安全文化是最难建立的,远比一时的高压、单纯的奖惩措施要更有用。管制员之间的互相信任,也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说句玩笑话,真正好的管制员,就是能让旁边坐的同事安心睡觉的人。这种信任的获取,需要漫长的考验。涉及到业务、经历,甚至人品。
不出施英所料,她一打开塔台的门,就感觉冷气嗖嗖直灌进她的袖口胸膛。她一边上楼,一边将外套穿上,一边翻了个白眼。
申小深是前一段的带班,正坐在席位上打喷嚏。
施英走到申小深身边,伸手要交接班记录本。
“失策了。”申小深看着施英的外套,说,“你徒弟是换班换过来的,我看班表没他啊!结果就没带厚衣服。”
“你就不能把空调关了。”
“关了太闷。”
“温度调高一点。”
“已经调高了。”
“多喝热水。”
“怕上厕所。”
“真矫情。”
施英的余光,看到杨晓扬正坐在放行席一声不吭地带着话筒跟班见习。他不能上席位,只能坐在旁边听。放行席现在的管制员叫曹爽,是个不爱说话的主。俩人就能坐在席位上连半个字的交流都没有。施英打眼一扫,看放行席还挺忙,就估计是杨晓扬已经被横眉冷对了几次之后选择了识趣的沉默。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六点半,按理说,行政班早就下班了。杨晓扬竟然没跟着行政班走……施英抬眼看了看申小深之后,决定问一下。
“新学员没走?”
“嗯,章哥说可以留下来看看晚上的运行。他感兴趣,就留了。”申小深压低了声音,不让杨晓扬听见,“最感兴趣的肯定是放行嘛,哈哈。原来飞的时候肯定和放行席斗智斗勇过。”
“你们没聊?他到底为什么会想来干管制……所有人都不理解。”
“哎呀,下午连着出了一个鸟击一个气球,忙着写报告了,没顾上啊。”
“呀,辛苦。”
“嗯,安全信息网的上报我还没填完,你一会儿填一下。”
施英此生最恨写报告,知道申小深纯属犯懒加推锅,咬牙切齿,但碍于塔台上此时有“外人”,她有多少还有点师父包袱,就只能笑着说了句:“没问题。”
“英姐不去看看你新徒弟?”
“嗯,去。”施英喝了一口水之后,放下杯子,“现在就去。”
她对杨晓扬一直是很重视的。重视来自于2074事件处理中杨晓扬表现出的高超的专业能力和高度的责任心。这二者,让她觉得熟悉。她小时候就总是在她爸的身上看到这两样东西。
或者不如说,在她的观念里,优秀的飞行员就是由这两样东西组成的。
要带杨晓扬,她心里有些多年不见的忐忑。
她真的够格吗?
管制工作教会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越忙、越慌,就越要沉稳自信。管制员要像一块平静的石头,镇得住场面,压得下节奏。她在走向杨晓扬的那几步里,面不改色地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再调动起一点点的兴奋度与敏感性。她面对特情就会这样——她面对挑战,就会这样。
“晓扬。”她走到杨晓扬身边,站住,“跟了一下午,感觉怎么样?”
杨晓扬看起来已经有点累了,要么就有点困了,反应较上午已经有点迟缓。他抬头看了施英一眼,后知后觉地赶紧站起来。
“师父。”他叫。
“没事没事,你坐着就行。塔台没有这么多规矩。”
“哦,好。”杨晓扬一边笑,一边继续站着,“我也发现了,你们的氛围真好,比我们好多了。我们见了教员和领导还是很有压力的,所以有时候驾驶舱里年轻人不敢说话——”
杨晓扬打住了话头,神色尴尬。施英了然地笑了笑。
“角色还没转变过来?”
“嗯,有点。”杨晓扬低头皱着眉,“这会儿有点累,刚才说话没过脑子……”
“明白,理解。”
两人所在位置旁边是一个烧水台。此时“滴”地一声,刚好烧完了一壶水。施英看杨晓扬有些烦躁,想起来有人跟她说,她这位徒弟心理素质稍微有点差。她现在见了本人,从直觉来说,更倾向于杨晓扬其实尚未从2074的事故中完全恢复出来。
她爸在她五岁的时候也出过一次事,后来施英就老见他晚上不睡觉,发呆。大概过了半年左右,他身上的那种压力感才慢慢消散掉。
施英端了水壶,去依次给席位上的管制员倒水。等她倒完一圈回来,杨晓扬的情绪已经恢复了。
“晚上跟我们出去吃饭吧。夜宵。”
杨晓扬愣了愣:“啊……好啊。”
“也把你介绍给大家认识认识。”
说话之间,塔台门打开,潘奥宁和几个接班管制员走了上来。潘奥宁拿了耳机就往席位上走,被施英一把拉住。一米八几的壮实大男孩被施英提溜到了放行席旁边,杨晓扬的面前。
施英给杨晓扬介绍:“这是你师兄。年纪可能还比你小。”
“没有,我比晓扬大半岁。”潘奥宁一脸了然于胸。
“你怎么知道的,看人资料了?”
“百度百科。”
杨晓扬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连忙摆手,让潘奥宁小声一点。就连曹爽,听见杨晓扬有百度百科,都回头看了他一眼。杨晓扬更加不好意思了,甚至有点脸红。他其实本来就是个有点不善于言辞和交际的人。塔台的氛围,让他莫名其妙变得更像自己了。
他突然有了实感——师父,师兄。这是他在飞行队伍的时候才有的归属感。
管制员们稀稀拉拉地交接班。到了晚上,整体的值班氛围比白天更加轻松自在。杨晓扬也跟着放松了一些,发现自己不仅困了,脖子和背部的肌肉都酸痛不已。他跟施英说自己想先下去休息一会儿,施英大手一挥表示没问题。申小深凑了个头在他们师徒俩之间,补了一句:“没事儿,领导都走了,你不用表现。下去睡一觉,起来跟你师父他们去吃宵夜,多好。”
只是杨晓扬彼时尚不知道,管制员们对学员态度友好平等的原因,不仅仅是塔台的氛围好,更是因为,管制见习的辛苦,他们所有人都经历过。那将是一段非常消磨心性、考验意志的时光,走不走得到尽头,只能看自己。
塔台人吃宵夜三大选择:机场酒店的烧烤、民航加油站旁边的夜市、五边大盘鸡。
五边大盘鸡得名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这家店在32R跑道的短五边下边。吃完站在门口说话的功夫,有飞机从头顶掠过,近得让人觉得能摸到机腹。接待杨晓扬的这顿宵夜选在了五边大盘鸡。杨晓扬只感觉自己被一群“地痞流氓”左一句右一句忽悠着上了车,满脸懵逼,驶向一片未知。车上的气氛仿佛他们要把自己卖了。
下了班的管制员就像撒欢儿的……呃,这话不太好说。下了班的管制员都开始充分对外释放他们身上的江湖气。
飞行队伍这种江湖气如今已经非常少见,取而代之的是消费主义裹挟下的自利和自保。杨晓扬原来在公司的时候也有很多不怎么来往的人。在这些人眼里,他和张故之类的教员走得近,就是拍领导马屁,得领导赏识。很没意思。
八点半下班,天自然已经黑了。车上塞了满满当当五个人。开车的是施英,副驾驶是杨晓扬。后边三个是潘奥宁、林华菁、曹爽。曹爽和林华菁在互怼,潘奥宁在八卦杨晓扬。
这群人估计就是在塔台上憋了一天,此时真是极尽的吵闹。
“师弟,那你们汪总推荐你你就来啊?在公司干个什么不比来干管制好。”
杨晓扬腼腆:“他们觉得我不适合干行政岗,觉得我太年轻了,还是不要这么早就闷在办公室里。”
“来了不也是闷在席位上……”曹爽小声抱怨。
林华菁怼他:“也不是谁都跟你一样,摄像头底下连句话都不敢多说。至于吗?有时候适当聊天可以激活值班状态。”
“领导在的时候不要聊。”施英交代。
“好的师父。”杨晓扬回答。
车里太吵闹了,杨晓扬其实有点烦躁。但他耐着性子在陪这群未来的同事。打从心底里,他其实并不太看得上管制。只不过是经过了一年的见习加三个月的初始培训,他承认自己可能很多方面的能力还真的比不上这群人。原来不懂业务的时候他还能说句“塔台不就是起飞降落复读机”,现在他当然说不出来了。
但看不上仍旧是看不上的。
空管这群人都太“屌丝”了。
杨晓扬沉默而矜持,这种矜持其实是一种骄矜。施英开着车,回头看了杨晓扬一眼。杨晓扬面带着讨喜的微笑,看着窗外的风景,也不参与后边那仨人的对话,也不和施英说话。施英在心里打了个问好,摸不清杨晓扬的性格。
“你家住哪,港区还是市里。”施英问杨晓扬,“市里的话,吃完饭我可以直接把你带回去。”
“住市里。”
杨晓扬没有进一步详细描述,但施英也不接话。他只能继续往下说:“住康平禧苑。”
“哦……”施英在脑子里规划了一下路线,“挺顺路的。”
“那就谢谢师父了。”
“咱俩之间不用说谢谢。”施英说完之后,打灯右转到了一条小路,然后又强调了一遍,“记住这一点。”
杨晓扬笑了笑:“好。”
他像是个闭口的核桃,钳子都夹不开,说不定得用门挤,然后把门都给挤掉。施英骨子里的强势,是从小的高难度经历生生磨练出来的,加上干了这么多年管制工作,有时候真会有一种把人生吞活剥的气势。她最不喜欢硬骨头,但也最喜欢硬骨头。确切地说,她喜欢拆解硬骨头。
但她有时候也会忘记,再硬的骨头保护的,也是一颗柔软的人心。
因为她不敢正视自己那颗柔软的心,所以也只能选择忽视别人的。
杨晓扬其实已经感到了来自施英的压力,一时之间对这位师父有点本能的回避。但好在潘奥宁是个温和包容的性格,他一口一个师弟,一口一个师父,硬是把俩人叫得对彼此都柔和了不少。
林华菁和曹爽去隔壁买酒,买回来一瓶天之蓝。施英平时能喝一点,就和大家一起喝。林华菁喝果汁。她本来完全无所谓杨晓扬喝不喝酒的,结果她一倒上,杨晓扬赶紧也给自己倒上了,看得施英还有点烦。她不喜欢会来事儿的人。
凉菜端到桌子上,大盘鸡还没做出来,杨晓扬就端着酒杯突然要敬施英的酒。施英愣了一下,然后应了。
她也不多说话,就把酒喝了。杨晓扬还要敬潘奥宁,潘奥宁也喝了。他本以为喝完酒之后大家能和他稍微亲切一些,却没想到,餐桌上的气氛竟然更冷了几度,甚至还有些尴尬。
他本能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却不愿意卸下这种社会面具的保护,执着地想把飞行队伍里那种游刃有余的气质带到如今这张乡村大盘鸡餐桌上。
管制员不傻,都看得出来。
“晓扬。”曹爽破天荒对他开口,“我其实挺佩服你的,能做出来这样的选择。但是吧,我觉得,管制这个工作,还是比飞行要辛苦不少。不知道,你有没有心理准备啊?”
曹爽只要不是和林华菁互怼,说话就不紧不慢。然而听着是商量,字里行间却有一种极具压迫性的直白。杨晓扬其实也发现了,管制员说话都特别直,不像飞行队伍里,大家还是喜欢互相给对方留点客气。
“回学校培训完,我们一周考了11门课。过完那一周之后,我什么心理准备都有了。”
林华菁打圆场:“我靠,11门?!学校这么变态啊。”
“嗯,赶着结课。”
“不容易不容易。”
潘奥宁也跟着点头,视线却飘到了几米开外。施英顺着他的视线转身,果真看到了服务员端来的大盘鸡。她目测了一下视线,就抬手将杨晓扬推开了一些:“小心一点,上菜。”
这是施英非常本能的时刻。她照顾人照顾惯了。
杨晓扬第一反应虽然是躲开施英的手,却也因为这一照顾,心里放下了不少介怀。
“师父你也小心。”
他说着,站起来,给大盘鸡让出一条宽敞的通道。大盘鸡的香气直直钻进他的心里、胃里。他才发现自己是真的饿了。大家也都饿了,上来之后不怎么说话,认真吃了一波。杨晓扬注意到,即使是在吃东西的时候,施英也在关注所有人的情况。
在潘奥宁开口要水壶之前,将水壶就递了过去;在林华菁找餐巾纸的同时,问服务员要了一叠餐巾纸;在杨晓扬抬酒杯想要敬酒的时候,突然和他对视,轻轻摇了摇头,告诉他“没事,先吃饭”。
那叠劣质餐巾纸泛着暗黄,在破旧空调柜机的吹拂下扬起一个角。纸薄到几乎透明,粗糙而透明。
杨晓扬在心里好奇:她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