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谭准
功夫包子2023-02-26 15:446,839

  谭准个子不高,一米七多,身材也比较瘦小,因此,他年轻的时候其实是爬油箱爬过来的。

  机务的一些检修是需要进到油箱里去做的。油箱虽然能容得了一个人进去,但空间逼仄狭窄幽暗,气味刺鼻,随时可能因为缺氧而出现危险。因此进油箱检查,要拴条绳子在腰上,同时地面上站着一个人,攥着这条绳子,并与油箱里的人保持对话。一旦里边的人长时间没有反应,地面上的人就要拖着绳子把人从里边拽出来。

  张真源个子太高,林雨萌是个女的,因此他的两个徒弟都不需要受这种爬油箱的苦。谭准曾经在油箱里因为缺氧昏倒过一次。他就觉得查着查着,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张嘴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他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仿佛眼睁睁看着自己趴在油箱底上。航空煤油有腐蚀性,但好在油箱排得够干净。

  等他再有意识,就已经在华南航的医务室了。

  不管安航在其他方面对他怎么样,至少到了安航之后,他再也没有爬过油箱。展子涛是安航最年轻的部门副总,从最年轻的检查员一路做上去的。他对谭准,虽然不重用,但也有足够的尊重。这次交流会让谭准作报告,主要是因为他自己太忙,顾不上这个工作了。而对于这些他顾不上的工作,在分配的时候,他还是相对公平的。

  谭准作报告,简简单单全是干货,五分钟就讲完了。可后边光回答问题和交流的时间,就拖了一二十分钟。等他下台,还有一些微小的兴奋。今天观众们提的问题都还挺有价值有意义。

  他下台之后一边走,一边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准备回家去查的几篇论文。年纪大了之后,光靠脑子是记不住这些东西的。

  走到一半,有个女人拦住他问问题。

  他正在手机上打字,旁边的人也来回穿梭,好像是下一个负责人还没到。谭准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听了个大概,应一下。那女的是问他新机型所需要的大概开车时间,因为他刚才提到了,新机型吊装了Leap的新发动机。

  “两三分钟吧。”谭准简单地应答。

  “谢谢谭工。”那女的说。

  谭准忽然意识到,这女的就是塔台的施英。想要忘记施英是很难的,因为她在监管局那个会上正对着谭准一个一个问题和林雨萌对峙过。他没见过这种女性——性别到了这会儿属实已经不重要了。施英年纪轻轻,却有一种让他觉得有点畏惧的气质。虽然今天她化了妆穿了不同的衣服,外表看起来不像是那天在会议室的人,但谭准却凭借这种气质回忆起了她。

  “还有一个问题。”施英引着谭准往房间的边缘走,台上下一个讲课的人也到了,大家都在鼓掌,“今天这个日子还是有点特殊的。谭工还记得吧?”

  那是不可能不记得的。

  但是谭准说:“有些事不必再提了。”

  谭准这句话自然是对着业内人士说的。这么多年下来,他也可以理直气壮说一句“不必再提了”。当年的事情让他一度夜不能寐,每天都会梦见一遍自己给1885那架飞机做放行检查的全过程。所有细节都不放过。他每天睡醒都像是刚上了一个大夜班。后来他就从华南航走了,来了安航,运行环境不同,噩梦逐渐减少。说句夸张的,他的那次放行检查少说做了五百次,也被事故调查组放在显微镜下看过了,他理智上知道自己是没问题的。

  但心里永远不安稳,永远有一刻会脊背发凉突然惊起一个细节,然后开始怀疑自己犯错了。

  所以他这句“不必再提了”也是说给自己的。1885至今没有一个定论,他的心永远都不会安稳,那就只能少提、远离,做好每天的本职工作,也就这样了。

  按理说,空管肯定是能理解他的出发点的。所以谭准没有什么顾虑,抬腿就要走。但施英却不管不顾地直接用身体挡住了他的去路,吓了谭准一跳。

  “诶,你这是要干什么。”谭准问她。

  “我想知道当年的调查情况。”

  “请问我有什么义务告诉你?”

  施英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神情平静。谭准再次要走,但依旧被施英拦住。两个人的小冲突已经开始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施英背对着谭准的去路,因此没有看到,林雨萌迈着大步朝这边走过来。

  “我……”施英的嗓子紧了一下,“我是家属。”

  谭准的整个肢体语言到神态瞬间就全变了。他畏惧她,像是瞬间苍老十岁。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眼神躲闪而逃避。施英有点着急,上前逼了一步。谭准继续后退。施英想要再逼上前问,却被不知哪里出现的林雨萌挡在了谭准身前。

  这举动彻底点燃了施英的怒火。

  林雨萌知道她师父就是1885的放行机务吗?她一个家属来要一些信息,本有义务提供信息的人,却有人保护。而她,她的父母,从悲剧开始,就没有得到过任何保护。赔偿款不过是一排数字,趴在她家的账户上,施英看了就想吐,动都不想动。

  “和你没有关系。”她对林雨萌说,语气命令严厉,压着脾气,“你让开。”

  “施英姐,你为什么一直这么针对我师父?”

  林雨萌不会吵架,但一脸无畏。施英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林雨萌把上次监管局的事情也理解成了施英对谭准的针对。或者当时她确实有点针对,潜意识有一点,她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我有我的理由。让开。”

  “萌萌,没事,你先回去吧——”

  下一秒出现的人是杨晓扬,他站在了林雨萌的身边。

  杨晓扬低声问林雨萌:“你没事吧?”林雨萌摇了摇头。杨晓扬就抬脸对施英陪笑:“怎么回事啊英姐?”

  施英只看向跟她隔了两三个人的谭准。两人视线相遇,谭准脸上仍有惊慌。施英突然想起谭准刚才在台上认真讲解的样子。他自信、有经验,对自己的业务吃得透也吃得深。可如今谭准像是一个被人挑错的孩子。五十多岁的老工程师,像一个被人挑错的孩子。

  施英突然从某种僵硬的困境中松动了。她身体动了动,舔了舔嘴唇,最后说:“没事,有点误会。”她转身就走,仓皇地整理自己的头发,仿佛自己才是一个落跑的人。自己徒弟帮着别人徒弟质问自己这件事情,施英多少还是有点介意的。

  不过看来杨晓扬对林雨萌比自己想象的要好一些,她又有点欣慰。

  这些复杂而又相互矛盾的情感、关系在施英的脑海中盘旋,在她的心中纠缠。她感觉自己深陷其中,怎么扒拉都扒拉不出来。她加快脚步走出了莱辛酒店,到了户外,呼吸着潮湿清冷的空气,才稍微舒服了一些。

  远处有一辆车按了一下喇叭,施英抬头去看,才发现连旭根本没走。

  谭准躲到了楼梯间里,一根一根地抽烟。

  张真源和林雨萌都没见过师父这样。从他们跟谭准开始,谭准就是一个专业、温和、谦逊的完美工程师。施英走之后,谭准虽然一言不发,但手都是抖的。手机屏幕按了两下才按灭,塞在裤兜里。他遛着墙角的边往宴会厅外边走,像是一下子被人拿住了什么把柄或者弱点,背有点弓了,头也低着,嘴上开始不时念叨着些谁也听不见听不清的东西。除此之外的时间里他就是沉思,仿佛消失在了另外一个世界。

  他在墙边遛了几分钟,又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站了几分钟。最后他抬起头,视线搜寻,直到绕了整整一大圈之后才看见离自己三步远的张真源。

  “有烟吗?”谭准伸手跟他要,“快,给我一根。”

  张真源和林雨萌对视一眼,然后开始从口袋里摸烟。摸出来之后往外抖,有些抖不出来。谭准不耐烦:“直接给我吧。火。”

  他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就出门了。

  杨晓扬的注意力已经被林雨萌完全牵走。林雨萌收获了自己打从心底想要的绝对胜利。可是,她压根也没有注意到这一胜利。她对施英虽然有害怕,但也尊敬。她对师父当然是绝对的私心。施英看起来是一个公正的人,她不会平白无故去针对任何人。因此,林雨萌无法在脑子里让刚才发生的事情合理起来。

  她看向杨晓扬:“你师父,和我师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也是在她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发生冲突的是两个人的师父。

  杨晓扬皱着眉头猜测:“还是上次那个事?”

  “那个事不是早就过去了……你师父有再提起来过吗?”

  “完全没有。”

  杨晓扬也觉得施英不是会计较这种事情的人。

  突然,旁边一直安静着瞎琢磨的张真源“啊”了一声。

  林雨萌和杨晓扬停下对话,全部转头看着他。

  “今天是,今天是那个——”张真源好像发现了真理,一下子说不出来了,只在那比划,“那个——”

  杨晓扬皱着眉头猜测:“1885空难?”

  “对对对对对。”张真源瞬间只会说一个字了。

  “但是1885是华南航的事故……”

  林雨萌突然闭嘴不言,张真源也一样。张真源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后悔不已,不过寄希望于杨晓扬看着是个正常的体面人,也不傻,应该不会追问。杨晓扬确实没有追问,也不需要追问,猜也能猜出来谭准估计和1885有什么关系。可能是知情人,当时参与运行的人之类的。

  只不过林雨萌和张真源出于对师父的保护,是不可能把这件事说出来的。

  谭准是1885的放行机务,这件事情谭准和他们坦诚地交代过,但却从来没有讲细节。只是有时候,会交代他们,一旦出了事,事故调查有时候是让人很受不了的。所以在做的时候,就做好,才能不怕查。

  1885空难对于他们这些年轻的民航人来说,就是课件、百度百科、过于老旧的案例。如今三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么办。

  “你还好吗?”杨晓扬低声问林雨萌。

  这种关心,如今引起了张真源后知后觉的注意。他立刻觉察到这就是让萌萌魂牵梦绕的那个男人!这么看起来,对萌萌挺不错的。他决定鼓励林雨萌追求一下。

  “啊?我没事啊。我想去看看……”林雨萌说着就往门外走。结果她被杨晓扬拉住了。

  “给他自己留点空间。”

  “啊,好。”

  “过会儿再去看看就行。”

  “好。”

  可这样一看,张真源想,林雨萌又太过听杨晓扬的话了。这样是不行的。

  所有的演讲结束之后是冷餐会。他们三个人什么都不想吃,就站着。杨晓扬看到宋铭章和机场集团的老总聊得火热,有些巴结的态度。他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施英这边发生的事情,又或者,他觉得眼前的事情更重要吧。

  杨晓扬心里琢磨的其实是另一回事:他这位师父又和1885有什么关系?

  对于谭准来说,这个事情其实非常简单:他作为当时的放行机务,面对1885空难的任何遇难者或遇难者家属,他心中都怀着十分的无奈、沉痛,以及愧疚。这种愧疚并不一定等于他在放行中犯了错,或事故中有责任,这种愧疚只是作为一个直接参与的一线运行人员,对摔飞机这件事情本身的“落空”感。从职责上来讲,他们本应该是承接住这架飞机的人,可是他们没能做到,而是只能面对这一百多个破碎的家庭。是民航没做到?科学没做到?这班飞机运行相关的任何一个人没做到?谭准知道自己是永远不会有答案的。只是那种空落落的辜负感,让他面对施英时,无言以对。

  他应该为自己辩解,或者应该向施英提供任何她想知道的信息。可是他说不出来。

  这么多年下来,辜负也已经变成了疲惫。他只想理直气壮地对全世界说,自己没做错什么。可是他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谭准抽完了烟之后,回到宴会厅,发现施英确实已经走了。林雨萌和张真源立刻就迎上他,他摆了摆手,也转身就走。林雨萌追上去拉住他,叫他:“师父……”

  “我没事,你们回去吧。我先走了。”

  “你——”

  “我先走了。”谭准说。

  他把脖子缩在衣服领子里,顶着细雨往外走。莱辛外边停着一辆打双闪的领克,谭准看也不看,正要从旁边掠过。结果车门打开,施英从副驾驶下来,正好堵在他的面前。

  谭准抬腿想要绕路走。

  “谭工。”施英叫了他一声。

  或许是施英语气中情绪的变化,让他觉得有所动容。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谭工。”施英稍微挪了几步,走到他面前,“我知道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你不愿意提。今天我突然提出来,不仅仅是因为日子,还是因为前段时间局方下了个文件,文件里提到,1885事故涉及机组资源和机组资质管理……”

  谭准的双眼一下子对上了施英的视线。

  他犹豫着开口:“有……结论了?”

  施英笑得很无奈:“我不认这种模糊的结论,我不认。”

  谭准稍微思考了一下,神情有些痛苦。

  “当时的机长,还是华南航一个机队的大队长……”

  对于这句话,施英没有接话。

  “您都知道什么,能跟我说说吗?”施英尝试问他。

  “你都想知道什么?”

  “所有。”施英迫切地说,“所有1885有关的,我都想知道。”

  谭准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额头,思考了一下。

  “这样吧,我回去把能找到的资料,当年我写的那些记录和报告,这些都找找,然后给你一份。说实话,我不想回忆这件事,你自己看吧……”

  “那也可以,当然可以!”施英神色感激,“这就已经很多了,谢谢你,谭工。”

  谭准摆手:“没事。”

  他绕开施英离开,这次施英没有拦他。他萧索的背影在迷蒙的雨雾中缓慢移动。施英也在原地发呆,甚至忘了回到车上。直到连旭降下车窗,又按了下喇叭,施英才受惊一样突然清醒过来,回头看向连旭,眼神中有些烦躁,有些疲惫,有些迷茫。

  “发什么呆呢,淋雨有意思?”连旭说她,“赶紧上来。”

  施英没有说什么,拉开车门坐到了车上。她现在脑子里有其他的大事,所以并不想跟连旭斗嘴,或是吵架。很可惜,连旭心里有自己的主意。施英最烦的就是他主意太大,而且这个主意老打到她的身上。她是做管制的,不喜欢和自己打交道的人有自我意志,尤其是这种她面对压力的时候。

  “你不要逼人太紧。”连旭爹她。

  “回家吧。”

  “先吃饭。”

  “不饿。”

  连旭气笑了,打左转向起步。

  “施英,你是遇难者家属,不就是找他问点当年的事情,怎么了?”

  施英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真到她问到脸上,看到谭准一句一变的脸色,她觉得自己特别不舒服,心里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可能性是不难受的。施英有时候想,是她自己对一线有种盲目信任吗?或者说是种执着。1885前后的所有事情让她对曾经喜爱信奉的民航产生了极大的怀疑。直到她来到一线,坐到席位上,跟班,看师父们都是怎么带学员的,她的这颗心才终于放下来。

  她怀疑过,是否她爸就是害死一飞机人的罪魁祸首。潜意识里她是怀疑过的。可人到了一线,她又觉得不必怀疑。

  只要她还坐在一线,她好像就不用怀疑。

  质疑谭准,就是质疑她内心最根本的安稳。

  “你不懂。”施英耐着性子回答连旭。

  “我也是一线干过来的,没什么不懂。”

  “你要是真的懂?”施英冷笑了一声,“你就在监管局干不出来那些事情。”

  连旭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危险起来:“我干什么了?”

  他们行驶在潮湿的道面上,雨刷器时停时止。路上看起来,积水多的地方,刚刚开始有一层水膜。这样的道面刹车效应不好,不安全。施英扫视了一下连旭的驾驶状态,以及连旭那边的仪表,甚至导航。最后,她判断:“你先冷静点,开车。”

  “我操!”

  连旭抬手打了一下方向盘,然后右转打灯停到了路边,打开了双闪。他受不了,他没办法让施英每天像是审视运行现场一样用最冷酷的眼光评估、管控。他想要爆发,想要将心里压抑的所有感情都倾吐出来。他想要撕破这种虚假的和平。

  他的生活,就是一种虚假的和平。

  每天上班,下班,应付领导。开车,炒股,约人喝酒。找女人,上床,见施英。看起来他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可他总觉得自己身处迷雾,什么都触不到。所有东西都转瞬即逝,只有施英给他真实感,然而这真实感是痛苦。

  他转过头看着施英化了妆的脸。妆容像是一张粗糙劣质的面具,极不尽职地罩在施英那张脸上,把她照进世俗的漩涡之中。连旭一直在尽自己的所能把施英从这个漩涡中拉出来。结果她自己要跳进去。他看不下去施英那张化了妆的脸。

  “你……”他气得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心里真的难受了,说,“你能不能对自己好点?”

  施英整个人是懵逼的。她不知道连旭这又是哪一出。或者说她在装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的相处,让她能明白连旭的情绪。她知道自己有点把人逼到墙角了。

  这又是那种千篇一律的情况:她对自己做了些事情,明明和连旭没有关系,但连旭却受到了伤害和折磨。

  类似的架,他们吵过太多次了,连旭要说什么她几乎都能背出来。

  “要不,咱俩换个位,我开车吧。”施英提议。

  连旭只能继续笑:“大姐,你已经下班了!你不用考虑安全了,我可以考虑,方向盘在我的手里。你不用顾全大局了,你在我这不用顾全大局!你是个人,我靠,人不能永远压抑自己。遇到事情,该着急了反而冷静,该生气了反而平和,那是变态!他妈的民航这个行业就是一群变态!”

  连旭又打了一下方向盘。

  “靠,一群变态!”他骂着。

  施英抬起了手,下意识想要去安抚连旭。可她的手悬在半空,在离连旭二十公分左右的地方。这世界上太多痛苦了,她自己痛苦也就算了,还要带着身边的人痛苦。施英觉得很绝望,很无助。曾经也有一个人很好的叔叔,想要跟施英她妈在一起。那时候代锦的病情还没有现在这么重。那个叔叔很快开始尝试照顾代锦和施英的生活。可是这样的情况只持续了三个月。三个月之后的某一天,代锦吃了药睡得很沉,施英失眠,起床发现那个叔叔正在客厅坐着抽烟。那个叔叔看到她之后,很不好意思地赶紧开窗赶烟雾,但是施英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他们两个人在客厅沉默地坐了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那个叔叔说:“这事儿,还真是挺难的。”他有些歉疚地对施英笑。“不过,你放心,我肯定努力。你妈妈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女人。你也是个好孩子。可怜的。”他说。

  施英那时候,有那么几天,真的稍稍放松了。即使她知道,自己将痛苦和重担转嫁给了本就和这一切毫无关系的人。

  结果一星期之后,代锦自杀未遂。

  代锦住院之后没几天,那个叔叔给施英留了三万块钱,就消失了。

  她不怪他。

  她觉得他这样做是对的。甚至她觉得,那个叔叔就这么来白白受了几个月的苦,很不值当。

  她对连旭也有一样的感觉。如果不是连旭这么多年看起来实在不像受苦的话,她早就和连旭拉远距离了。就是因为她苦过,受过苦,知道没日没夜的煎熬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所以她不希望像那个叔叔那样的好人受苦。她不希望连旭受苦。她看连旭在她身边受苦,就会很暴躁。

  “连旭,我是我,你是你。”她轻声提醒。

  可她不明白的是,这句话才是那把正中红心的刀。连旭所有的气焰在一瞬间熄灭了。他看起来不再痛苦,而是绝望。

  

继续阅读:Chapter 29 摩擦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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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两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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