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云霓被抬回了帅府。
在帅府门前,越云霓一袭宽大便衣,把那些醒目的伤痕统统遮在紫袍之下。
“站得住吗?站不住的话无需勉强,我们只需推脱说你是太累了。”
“不用,这些日子我日夜昏睡,攒了不少气力。”
越云霓笑着推门,料想定有人早已站在庭院等候,笑道:“曹伯母,云霓回来了,今日您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庭院中,曹氏果真早早站着,但这次在庭院中站着静静等着越云霓归家的却不止她一人。一个怀抱着两只小白兔像一团棉花的小姑娘站在曹氏身边,明媚可爱。看样貌,不过十三四岁。越云霓一股无名怒火从脚底板蹿起,也不管曹莽的娘就在眼面前了,上去就是一个飞踹,道:“好哇你个曹莽,说什么半个城的姑娘在你眼里都是一个样子,分不出好赖,其实你是藏了一颗禽兽之心哇,这么小的一个姑娘你也下得去手?还堂而皇之的把人带回家了?你来说说,你是什么意思?我说你怎么不乐意搬出去自立门户呢,敢情是指望我们帮你一起养你的小媳妇呗。就这样的小姑娘,少不得还要多养个两三年,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一笔开销么?”
“唉哟,云霓,我的祖宗喂,我的小祖宗,你可别再讲了!”
“我什么别再讲?你来当着你娘的面说说你到底什么意思?我相信曹伯母定是帮理不帮亲的,你是不是还诓骗了你母亲?你还骗了人小姑娘,你看人姑娘长得跟糯米汤圆似的,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你也下得了这个毒手!你个混蛋,我今日一定要家法伺候,打得你再也犯不了浑!”
舒生上去捂住了越云霓的嘴,道:“小云霓,别说了,听话。”
越云霓不住地左右扭头,将自己的嘴从舒生的掌心中挣脱出来。
“我别说什么?哎,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做的人放心大胆的做,说的人还不能就事论事了是吧?”
“哎呀,祖宗哎,我是真拿你没办法,你看我曹莽是这样的人吗?”
“早先看那肯定不是啊,这日久天长的,我还下了趟地牢,这变化谁能知道呢?”
“好了,云霓,你真的误会曹莽了。来见一见吧,这位是你的堂妹,越云绡。”
越平川从堂屋中走了出来。
“嚯,叔父你是什么时候犯下这种错的?您也不怕王后找您秋后算账。”
越平川早就习惯越云霓的口无遮拦,他摇摇头,不计较。
“这从宫外面带回来的她能怎么找我算账?还反了她了。只是怕她故技重施,再施戕害,少不得要让绡儿先寄住在你府上几日。”
“哦。。原来这位就是口口相传的我从禹城中救回的公主殿下,啊。。初次见面,公主殿下,我是那位救您于水火之中的您的堂姐,越云霓。”
小奶兔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道:“云霓姐姐好,初次见面,我是绡儿。”
绡儿?好薄的名字。
她唤自己云霓姐姐的口气倒是很像她那位属鸮的兄长越云曦,越云霓隐隐觉得隐情之中另有隐情。
越云霓施礼,转言道:“叔父,云绡公主实在是尊大佛,云霓不敢供着啊。若是她在云霓府上多待上了那么几日,那怕是我越府上下,就连鸡鸭,也注定是难逃一死 。”
谁都知道,以王后的性子,她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越平川此时一身素服,倒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当家之人,面容无争和善。他带着越云霓能看懂的悲凉笑意,道:“云霓,我知你不曾忘记过往之事。”
越云霓一笑,道:“您能忘记吗?叔父。”
你能忘记吗?越平川。身为一个人,你能吗?
“活着的人不得不选择忘记。”
“活着的人若是想忘记,自然是可以忘记的。”
“云霓。。。”
“叔父!想必你也看见了,我越帅府一贫如洗,根本就供养不起一位公主殿下,虽然云绡不及云焰娇贵,但到底也是千金之躯。她若是住在我府中,往小处说是委屈,往大处说便是折辱。云霓知道叔父的一片苦心,只是,世人皆道,有多大的庙门,就供多大的菩萨。我这庙门太小,实在是供不起一个公主殿下,还望叔父体谅。”
越平川心道这不是简单得很嘛,道:“云绡公主暂住云霓郡主府,拟一月五百金花销,务必每月提前十日给云霓郡主送来。”
曾经闻名遐迩的越帅府果真再不能称之为越帅府,正如曾经声名赫赫的越帅也只能被几鞭子打回成云霓郡主。也很好,肩上的重担倒是这样轻易地卸掉了。
“五百金?”越云霓像是一个精明的商贾正在计算一笔生意的得失。
“啊啊 。。是叔父的过失,你们女儿家的花销总归是要大些的,重拟,每月一千金准时给云霓郡主送来,不得有误。”
“是。。”
“唉。。云霓纵然仍有些左右为难也不得不替叔父排忧解难了,那云绡公主,与我同睡可好?如此,云霓也可日夜守护公主的安全。”
“绡儿觉得挺安全的呀,姐姐府上又安静又空旷,绡儿很喜欢。”
“公主殿下欢喜那自是再好不过的了。那宫中来的几位大人,赶紧把云绡公主需要用到的被褥妆台早早置办齐全吧。今夜,公主就得与我一同入眠,少了这一夜,出了什么事,料想我们谁都付不了这个责任。”
“霓儿,那么,绡儿就托付给你了。”
“叔父放心,越云霓从不轻易许诺。只是这第一个月的花销。。”
“唉哟,我的好侄女,你看你,叔父能不知道求人办事要先付银钱的道理么?且放宽心,你瞧,都已经摆到你内院了。”
“叔父打算如何同王后交代?”
“寡人为何要同她交代?”
“这就是叔父的家事了,与云霓无关。云霓只知道,在云霓眼里,叔父的孩子那才是云霓的堂兄弟姐妹。”
“你母亲的事,叔父我也。。”
“嗳。。叔父,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叔父要留下用晚膳么?”
“不必,估计此时你兄弟云曦那边早已是焦头烂额,那对母女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呐。。孤,还是回去吧。”
“恕。。云霓不能远送。”
“你好好养着身子便是。那几支老参,你好好的吃,不用省俭,叔父为你寻几支老参,还算不上犯难。”
“云霓明白。恭送叔父。”
越云霓独自护送越平川走到门口,越平川忽而转身道:“云霓可还记得是如何救了绡儿一命的?”
“云霓自是难以忘怀,那一日,绡儿母亲正被一剑入怀。”
“一剑?”
越云霓看出了越平川神色的变化,转而道:“一箭,乃弓箭之箭。”
越平川微微点头。
“孤王很喜欢绡儿,霓儿可知为何?”
“为何?”
“因为绡儿长得不像焰儿,似霓儿。孤王平日最大遗憾,莫过于我的女儿,不似王兄的女儿。”
越平川走了。
你不似你的王兄,你的女儿,又如何似你王兄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