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快快请起,楚蕤受不起这一拜。”
宋阿福道:“受得起受得起,真是对不住了,楚小世子,我们没见过您,更没想到您会在此时前来,生出了此等误会,我等俱是莽夫,胸无点墨,言语中多有僭越之处,还请见谅。”
楚蕤看向越云霓,道:“越帅,您的属下认错倒很是在行。”
“那是。我专门教过的。不会说话可以,不会认错么行?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就拿眼前这四个来说好了,宋阿福虽然看不清局势但是最识体统又会说台面话,由他作为代表发言是最好不过的;罗伞儿骨架瘦小、眼睛大,他只需跪着自可楚楚可怜,你就说你看着他跪着忍不忍心罚他?”
楚蕤还真是不大忍心。
这边楚蕤还等着越云霓的下文,但她却不言语了,越云霓抬眼看见楚蕤看着自己,神情中似有期待之色,疑惑道:“怎么了?有话就说,我是最不会看眼色的了,你兄长没有同你说过吗?”
他兄长哪里会同自己说这些,这些年来他同自己说的话恐怕还不及他每日同他那匹名唤‘玄骊’的玄铁马说的多。
“越帅,那这两位呢?你是怎么教的?”
越云霓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遇见过这样喜欢同她较真的孩子了,觉得还挺有趣,就笑道:“窦小豆不是我教的,是舒将军教的。他么,只要闭嘴就能活,若是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嘴,靠自己的轻功十有八九也能捡回一条命,当然,如果有数百弓箭手对准他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那这位贾肆子,贾兄弟呢?”
“哦,这位兄弟啊。其实我是建议兄弟们别跟在他后面咋咋呼呼的,他编故事的能力仅次于我,十分具有说服力却又极易弄巧成拙。若是不幸真遇到了今日这场景,活命的可能有两种。”
“哪两种?”
“其一是,窦小豆未开尊口;其二是开了尊口的窦小豆没跑得掉。”
楚蕤哈哈两声笑得很明朗,道:“其一楚蕤知是为何,其二却是为何?能烦请越帅解释一下么?”
“窦小豆没跑得掉那肯定就是小命难保,来人杀了我一个亲信足以解气,多少会给我留上两分薄面。所以,窦小豆若是死了,那贾肆子自然可活。”
“贾肆子我要宰了你这小子,你竟然想踩在我的尸体上活命,算什么兄弟!”
“窦小豆你这臭小子是属猫的吗?说动手就动手,呼的一巴掌就甩过来了,老子的脸马上就要比何木寻的馒头还要肿了!我还没说你呢,我要把你这小子的嘴巴给缝起来,你这嘴巴不缝,兄弟们性命难保!”
“什么兄弟们性命难保?明明只有你这个相貌丑陋、不会说话、没有眼力见、轻功不扎实还喜欢瞎编故事把我们都带进沟里去的家伙才会性命难保!”
“什么?窦小豆你出门之前是不是吃了半斤屎?嘴巴这叫一个臭!你不就轻功比我好些吗?有本事你同我比比刀剑功夫啊!”
窦小豆嗤笑了一声,道:“何必?我不同迟早要死的人论功夫长短!”
闻言,贾肆子铮的一下,拔出了剑。
罗伞儿冲了上去,把剑按回了剑鞘,道:“肆子,何苦逞这一时之气?小豆向来如此,兄弟们斗斗嘴而已,不必动刀动枪的了吧!”
贾肆子推了一把将他拦腰抱住的罗伞儿,却没再拔剑,道:“你走开,我不同貌美的男子说话。”
罗伞儿心觉好笑暗道舒将军还要貌美呢,怎么没见你不乐意同他说话?但罗伞儿是劝架的,所以面上还是好言好语道:“好好,那貌美的男子站着同你说话,可好?”
“那你同我说话,照理,多少我还是要理会的。”
窦小豆笑道:“贾肆子,你装什么大尾巴狼,也就是罗伞儿搭理你,你这副尊容,还指望谁上赶着找你说话吗?你这人可真是,西瓜皮擦屁股——滑稽滑稽的。”
贾肆子正要发作,宋阿福走到两人当间,一把拉过罗伞儿,道:“二位,闹够了没?两位再斗上几句嘴,可就真到了我四人性命攸关的时刻了,你们瞧大帅。”
越云霓不知何时从哪里掏出了四只飞刀,用缠满了布条的手拿着反复放在猫狗身上蹭,这飞刀沾了皮油,锃光瓦亮的,看上去就很利,根本来不及疼。
扑通一声,齐齐又跪下了。
“你们吵完了?”
只罗伞儿嗯了一声。
“好了,让你们来不是在这里编故事瞎闹腾的,快出去看看有多少箱子,帮着搬搬,也要有些眼力见,楚小世子和他的随侍舟车劳顿,难不成还要让他们亲自搬箱子?你们在这吵吵闹闹好一会,也把楚小世子逗笑了,可以功成身退了吧?”
几人对了一下眼色,迅速达成共识,屁颠屁颠跑出去帮忙了。
楚蕤抿着嘴笑,道:“窦小豆这嘴啊。。看不出来舒将军这样稳重的人竟然会收这样一个嘴上不饶人的徒弟。”
越云霓也很无奈,几乎每一个知道窦小豆是舒生徒弟的人都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舒生一向喜欢话多的人。”
“为何?”
“他觉得话多的人心眼少。”
“那越帅、、您就一直惯着小豆?”
“我不是惯着他,只不过,只要他还在我能控制的范围内闹,我就能保下他,由着他些又有何妨?”
“小豆找了一位好师父。”
“他不如我,我生下来,便已经有了两位好兄长。人活着,要对不如自己的人多些耐心。”
“越帅实在是御下有术,楚蕤佩服。”
“什么御下有术啊,你难道没看见方才他们就只当我是个死人吗?当着我的面,你一言、我一语的,动辄就是拔刀弄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因为我刚被撤了帅职就开始不拿我当回事了呢,谁能想到他们在我军中向来都是这样无法无天的?”
“越帅被撤职是因为禹城一事么?”
“可不是?还能为了什么?我最近也没其他的祸可惹啊。”
“但越帅,您不是打了个胜仗吗?甚至还负了伤,这不褒奖不说,怎还会被撤职呢?”
“嗐。。说起这个,我也是脸面无光,这些臭小子不服我也在情理之中,我不就是,犯了跟窦小豆一样的毛病嘛,嘴上不饶人呐。。活该我有此劫。不过,说起来,楚小世子还真是闲云野鹤一个,消息不大灵通嘛,倒真是有福气的很。”
楚蕤不明白越云霓的话中之意,正在琢磨,这个时候何木寻背着个巨大的包袱,冲了进来,一进门就嚷道:
“越帅呢?越帅呢?”
越云霓头也不抬,道:“越帅已经凉了,越帅已经凉了,凉了。你来的太迟了,太迟了,太迟了。。”说的是一句比一句气短,一句比一句气若游丝。
“不是,大帅,您别生气,我只是以为这次又要紧急出兵,所以先回家拿了趟干粮。”
这还真是个到哪里都不愿意让自己挨饿的兵。
“所以,你言下之意是,你背着的包袱里都是你蒸的馒头罗。”
何木寻点头,道:“嗯,也带了三罐咸菜,把大帅的份也准备上了,饿不着的。真到了绝对艰难的时候,咸菜都是越帅您的,没人敢抢!”
越云霓无语,只摆摆手道:“好好好,既然还没到那时候,那不如你先把你的馒头咸菜拿给楚小世子尝尝。”
何木寻道:“楚小世子?那不远在楚城呢么?越帅,我知道就算您如今满身是伤也没有什么刺客能在您这里讨到半分好的,所以我就回家取了趟干粮,您不要多想啊,千万不要罚我。话说大帅,门口的车队是怎么回事?是来接您的么?怎么,您这次接了个要坐着马车去的活计吗?那弟兄们跟着享福了,这馒头总算是不用坐在马背上掺着风沙吃了。”
越云霓见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觉得稀奇,何木寻这家伙平时就跟个哑巴似的,惜字如金,除了同她能说上几句话,旁的人想让他开开尊口,可不是件易事。也就由他胡言乱语了一通,并不打算责怪。
他还把自己说饿了,拿起一个馒头就啃了起来,曹莽今天是最开心的一个,看热闹完全不会嫌事大,他搭上何木寻的肩膀,道:“何木寻,你不要光顾着越帅和你这馒头,你看看,这位是谁?”
何木寻顺着曹莽的指点看到了楚蕤,而后又看到了李意长,嘴里的馒头都掉了,似乎受到了不大不小的刺激,怔怔道:“李将军,你们家世子是怎么知道我们大帅喜欢比他年轻的少年的?不是,你家世子为了能迎娶我们越帅就真的这么豁得出去吗?连美少年都送过来了?这种胸怀,真是让人叹服。不愧是天生就能干大事的人啊。。”
越云霓把怀里的白猫丢到何木寻怀里,小猫收到了惊吓,逃跑前还挠了何木寻一下。何木寻一脸无辜,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越云霓扶额道:“何木寻,你去,见过那位美少年,那位他哥哥亲手将他送给我的美少年,楚小世子楚蕤。”
“楚小世子?!!他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
“你也不瞅瞅自己这些年来已经老成什么样了,媳妇都还没娶成。你要问怎么长的,那我只能告诉你,就这些年连带着长的呗,人家一定不像你,只能吃些馒头咸菜,还是坐在马背上掺着风沙吃的。”
何木寻走上前去,扑通跪下,道:“对不住,楚小世子,我无意编排您,只是您的样貌与芃殿下确实相近但又不大相同,我就没有往哪方面想。我们云霓军就是这样的,私下里口无遮拦,就喜欢胡说八道,你可千万不要挂怀啊。。。要不然您打木寻一顿解解气罢。”
越云霓连忙道:“何木寻,你闭嘴!你一个人不要连累了整个云霓军的名声,口无遮拦和胡说八道的只有你。”
何木寻露出了一个楚蕤刚刚熟悉的表情。
越云霓道:“行。。行。。。我也管不了你们了。你给我把包袱放下,出去帮着窦小豆他们搬箱子去。”
“箱子?越帅,是芃殿下到底还是憋不住先把彩礼送过来了么?竟然还特地差楚小世子走了这一趟,用心良苦啊。”
“何木寻,你平时话少的跟屁似的,怎么今天跟吐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呢?你给我闭上你的嘴,现在就,滚出去,干活。你再多说一句,我准把你的咸菜罐子给踢出去。”
“哦,好,保证一会就干完。大帅您不要动气,要是待会痂裂开了怎么办?”
“只要你们几个能少来我眼面前胡言乱语,我保证我是一点事都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