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来意的确是绝密,越王的旨意没来得及传达到越云霓那里也属正常,再说越王或许本就打算瞒着越帅。若是说明来意,或许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化干戈为玉帛。但这事,如若不是从身份尊贵的王族子弟口中说出,根本就不足信。难不成自己真的要纡尊降贵地亲自去向越云霓解释?这倒也不是不行,却不知这位女杀神究竟是什么脾气,会不会不等他话说完便将他斩落马下?等一下,越帅在成为越帅之前是什么身份来着的?
赵辰迟疑之际,越云霓这边片刻也未停歇。
“您。。真的是越帅?”
越云霓看不清说话之人的脸,只看见一只漾着水的眼球,这只眼球惊惧不安。
“是,城中如何了?”
来人嚎啕大哭。
“越帅。。您来了!没想到您能来!!我们。。我们真的快守不住了哇。。。”
禹平果然逃了,这混蛋,万死难辞其咎。
“你们是好样的,回去告诉大家,援兵来了。你们做的已经够好了,剩下的,交给云霓军即可。你可知是何人下令放淬火箭的?”
“那个人!说什么自己是赵国的什么辰公子,前来接管我们禹城,让我们打开城门,我们不听,他就命人往城里放箭。他一个赵国人,说什么接管我们禹城??城中。。城中死了好多人。越帅。。越帅!!您一定要为我们报仇!”
“好了,本帅明白了,你且放心,我会先让这个赵国的辰公子去死。”
“什。。什么?”
“本帅说的是,血债血偿。”
禹城他是拿不走的,他的脑袋倒是可以留下来。
远处,那个叫赵辰的脑袋在越云霓的眼中愈发清晰了起来。
“来了!来了!!云霓军来了!!”
一阵喧嚣过后,对面军心大乱,方才众人听到突突的马蹄声,几乎同时,越云霓身后的越家军轻易冲破了他们的布防,迅速在城门前排开了队形。局面被一下扭转了过来,攻守双方换了位置。电光火石之间,赵军从前来收礼的轻松愉悦中醒来,才发现禹城前竟然又变回了你死我活的战场。此刻的越云霓站在最前面,身后是原本岌岌可危的禹城和铁一样的越家军。越云霓稳稳立于马上,人和白马都散发着冷冽的白光;她身后的云霓军眼神坚毅、身姿挺拔,阵形固若金汤,是随时可以迎战的强军姿态。这样一位由凿不穿的寒冰冻成的帅将带领着这样的一支寒铁铸成的军队,如此严阵以待,让人不得不萌生后退之意。
这就是传说中的不败之军吗?越家军。
这一代的越家军还有一个更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响当当的名号:云霓军。
确实不过三千之众,却坚定了赵辰和议的决心。赵辰派过去一个信使。
信使哆哆嗦嗦走到越云霓面前,顿首后,传达了赵辰公子的意思。
“你们此次出兵,主帅不是谭老将军而是那位下令往城中放火的公子?”越云霓看罢信,问来人。
“回。。回越帅,正是。赵辰公子是我们陛下的侄子,平素颇得陛下喜爱,故此次委以重任。”
“委以。。重任?”
来人自知言语有失,哆哆嗦嗦,低头排列着语言。
“为何你抖得这样厉害?”
“回。。回越帅。。我。。。我我。。”
“你起来吧。你传的口信我已经收到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回去复你们那位辰公子的命去吧。”
“啊?”来人目瞪口呆,怔愣着。
“怎么?想本帅留你吃饭?也不是不可以,本帅倒是好客得很,只是今早行色匆匆,不怕你笑话,我们这三千兄弟今天的饭还没着落呢!实在是不敢再多留下一张嘴。”
这位越帅倒是比想象中的要平易近人,不过这个时候越帅为何还能做到平易近人?
“不。。不敢不敢!”
“那还不快走?”
“是!是是!!卑职告退。”
“你这人也真是有意思,你可不是我的属下,为何要自称‘卑职’?”越帅的声音不似她的面容干冷,但爽利之余仍然缠绵着些许潮湿的倦意。
“卑职不敢。”贾真低垂着头,一步一步后退。
“哎!”
“是!!”贾真一阵觳觫,立在原地。
“不必惊慌,我虽不能请你吃饭,却另有一礼相赠。”
“请越帅明示。”
“你回去后,可站得离你们那位辰公子远一些,他若是跑,别跟着他跑,当心糟蹋了你这一身白衣服。”
贾真如坠云中,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那面城锣,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他忽然转头问了一句:“越帅,您究竟是怎么射中那面城锣的?”
贾真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声音很小,他自己都觉得听不清自己说的是什么,而当时的越云霓更是分身乏术,不停地在与身边的人说着话,眉头没有一刻是舒展着的。
贾真暗暗笑自己,在这样一个性命随时会被取走的时刻,竟然会问出这样一个幼稚又无意义的问题,越帅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闲暇来回答他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提出来的无足轻重的问题?
“我就是用这张弓和这只手射中的。”
贾真诧异的回首,越云霓晃了晃手上的长弓,她的五官稳稳留在原地,没有一丝浮动,贾真却在这张没有笑容的脸上看出了温和的笑意。贾真看不懂这位一直处在漩涡中的越帅,她仿佛有很多面,又好似只有一面而已。但他却在心里有了一个比较,确信她是一个他们永远也无法战胜的对手。
贾真很快就知道了越云霓是如何射中那块城锣的。
“谭老将军!!多年不见啊。。不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谭河闻言纵马走到阵前,运足了气,道:“回越帅,老臣现如今吃的倒是不多,就是人老了毛病也就跟着多了起来,现如今只要是吃进嘴的东西老夫就怎么都不愿吐出来。”
“嗐。。无妨,不是什么大毛病,只要有人替老将军管住嘴不去贪吃便可。谭老将军,一别经年,没成想再见时您居然成了别人的副将,实在是令我等晚辈唏嘘不已,可见果真没人能神勇一世。”
越云霓的声音在明亮的天空中响起,贾真这才后知后觉,在这个距离之内,自己的存在原本是不必要的。这是赵辰那个王族子弟硬撑出的虚张声势,而自己的性命在他的眼里,不及他呼出的一口气。
“哪里,越帅您的父帅不就是骁勇了一世吗?由此可见,是老夫无用罢了。”
众人一阵静默,只有风还在不知死活地卷起阵阵黄沙,发出呼呼声。这些年来,没有人敢在越帅的面前轻易提起她的父帅,越云霓越是强大,众人越是不敢提起她的父帅。所有人默契地选择了对上一位越帅闭口不谈,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心照不宣。
“哪里。。越平江只是短命而已。不过,也没什么可计较的,这世上多的是命短之人,你看看,今天,又要多上一个。”
越云霓轻轻蹬了一脚马镫,轻盈地跃到了马背上,拉满了她那张漂亮的银弓,连人带马是满目的银白。
“谭将军!您真是老了!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这不!把越帅惹恼了不是?我可要被你害死了!!”
赵辰叫嚷着,逃命似地钻进了马车,正呵人赶紧驱马之际,两支箭一先一后从远方冲破黄沙而来。等到所有人都看清楚这两支箭时,赵辰的马车已经连车带马倒在了黄沙之上,马血渗了出来,染红了一片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