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喝了桂花酒?”
“殿下您闻出来了?”
“对啊,你似乎只喝了一点,桂花味淡淡的。你是个可怕的人。”
只是喝了桂花酒就被人说可怕,真是欲加之罪。
“哦?殿下此言何解?”
“你明明是在庆祝自己的胜利,却能控制住自己,只喝一杯,还不可怕么?”
“殿下,您的嗅觉,似乎是。。”
“嗯,天生异于常人。”
“我知道越王室确实是有这天赋的,好像还是遗传的,只是。。。”
“传女不传男。你说的不错,确实如此,不过,我是这一辈的变数。”
变数么?若真的是变数,应当也是不错的变数。
“殿下不问问我为何这样开心?”
“十有八九与我脱不了干系,我不想问。”
在对待旁人觉得极其重要的事情上的洒脱倒很像是越家人偶尔犯浑时丢了西瓜偏捡芝麻的性格。还真别说,这倒是难得一见的别致洒脱。
“殿下,这几日来,你一直吃的很少,比我将你带回来的那日可是清瘦了不少,您这样,到时我要如何交代?只怕你父王要误以为我怠慢了你。”
“我无法阻止你们往我的饭菜里放东西,我能做到的只是少吃你们给我的东西,减少对我的影响。”
这点恐怕是他擅长用药的母亲自小便教导他的,饶是如此,这位小殿下的率真还是让人有些意外。
“殿下真是谨慎。。只是,有些东西,哪怕只是沾上一点,也是灭顶之灾,这点,您应当深以为然。”
“我知道。不过我更知道一点,我活着对你们才有用,不是吗?”
“是。”
接下来便是赵益飞早已习惯的沉默,这位殿下,素来是沉默的。
“我姐姐,也喜欢桂花酒。”
被蒙上眼之后,眼前骤然会有另一阵光亮,那阵光亮的前方,总有一抹孤傲坚定的身影,只要仍然能看见那个身影,越云曦就不会绝望。
“云焰公主吗?”
“不是,是越云霓。”
“越帅?那可不是你的姐姐。你的姐姐,是那位艳绝九州的云焰公主。”
在别人的口中听到这话,更添了一份无法反驳,像是在嘲弄他,像是要给他难堪。自己同她,就算是在旁人这里,也是难以扯上关系啊。。。
“我想看看你的样子,能摘下遮着我眼睛的布带让我看你一眼吗?”
“殿下为何想看我一眼?”
“以免日后杀错了人。”
“哈哈哈。。你这个样子,分明就是越云焰的弟弟,你一点都不像越帅。”
“像越帅又当如何?”
“像越帅的话,第一,你不会这么容易被困在此处;第二,你会在自己不得不吃可疑的第一餐之前便有了逃走的法子;第三,你不会想知道我的模样,明明只凭气味,你也能认出我的,是不是?”
自己只是嗅觉灵敏,这位赵国的将军却似乎将他与犬类混为一谈了。
“你的名字。这个,你告诉我也无妨吧?”
“我的名字?末将赵益飞。”
“你不叫这个名字。”
小世子的声音冷冷的,是凉薄之外的清冷,但却透露着掌握关键秘密的一丝狡黠,赵益飞品出了些趣味。
“确实,末将本不姓赵,赵姓,是主子赐的。”
赵益飞身上的那份沉着和内敛是当时的越云曦所艳羡的。
“主子?你可没有做奴才的那副软骨头。”
“我就当这是小殿下对益飞的夸赞,多谢殿下。”
“我虽未来得及看清你的脸,却曾无意间看到过你的手。我记得,你的手腕上,有一块奇怪的疤痕。我知道,那其实是两块疤痕。有人刻意用第二块疤痕覆盖住了第一块,这样,旁人就看不出第一块疤痕的形状了。我猜,你是想掩盖些什么?是么?”
“小殿下好眼力,但殿下的眼力以后千万慎用。”
“为何?”
“这世上很多人都有自己拼命想抹去的过往,您慧眼如炬,但有没有想过,被发现的人会不会。。杀人灭口?”
“你若是想杀我何必等到现在?又不等着宰了我好过年。”
“你这张气死人的嘴倒是。。方才那句话,殿下可不要再说。”
“我知道,那话只能叫你听上一听。”
“殿下聪慧。”
“哼,谁让我如今成了赵将军的阶下囚了呢?封业怎么样?你有没有。。杀了他?”
“没有,他战败后,我放他回去了,末将留着那位小将军并没有什么作用。不过那位叫封业的小将军,很有气节,他好像已经认准了殿下你。我让他走,他都不肯,直到我同他说,让他回去传信越王,方肯离去。”
越云曦暗暗松了口气,他尽量不露声色,但很遗憾的是,站在他面前的是最擅长看脸色的赵益飞,赵益飞最擅长在好似没有什么表情的人脸上看脸色。
“殿下似乎很器重他?”
“我有吗?”
“我听说封业驰援渠城一事并不顺遂,驻守渠城可是件肥差,他们不信封业只是为了支援。封业是因为有殿下的支持才能堂堂正正出兵的,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
“您并非是在封业驰援渠城之后才赶来渠城的,您是同他一起来的渠城,若不是殿下您,他,来不了这渠城。只不过,您原先也没想到封业会遇上我从而让您身陷囹圄。您很聪明,封业确实是个可用之才,但这把宝剑会否折在鞘中,却并非您能左右。”
“封业是越帅先看重的,我信任他,不过是因为到禹城之后封业的一言一行我都看在眼里,我信他是个好将领。”
赵益飞的笑容漂亮又自由,回道:“不对,您对他的信任,在你们到达禹城之前就建立了的,对吗?”
越云曦没有被拆穿之后的暗恼,他平静道:“果然,我与她之间,还有着相当一段距离。”
“好了,殿下,来日方长。我来只是想劝殿下您多用些饭菜,末将还有公务要办,先告辞了。对了,殿下,这桂花酒是我新酿的,您要不要尝尝?”
“甜吗?”
被蒙住眼睛的越云曦连问甜不甜都透露着孩子气。
“不怎么甜,您尝尝?”
“好,我饮一杯,解解忧。”
赵益飞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喜欢同这位之前素未谋面的世子殿下同处一个屋檐之下,还是在囚牢之中,听上去就很不吉利。但他就是站在这里,看着窗外冷冷的月光,身边传来世子殿下熟睡的轻微气息声,平静而安和。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好像也是在这样一个本该都相安无事的夜晚。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你是个更小的孩子。我自己是个孩子,但却是来杀孩子的,那个人阻止了我,于是救下了两个孩子。”
赵益飞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有多少年没有对一个人,额、、心软过了。他应当是乐极生悲要么就是魔怔了,他鬼使神差地抚上越云曦光滑洁白的娇嫩额头,喃喃道:“但愿长醉不复醒,不醒才是人世间最大的解脱,你喝的这桂花酒,我给它取名‘长醉’。睡吧,醒了之后,说不定你心心念念的姐姐就来了。”
赵益飞走出牢房之前又回首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幸好,你长得不像她,要不然,恐怕我早就。。”
封业这几天压根合不上眼,他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但越王陛下久久不降罪,如今的局势模糊不清,他惶惶不可终日。
他没接到任何指示,只能在原地做好禹城守将的本职,要不然就是罪加一等。他根本不是个能耐住性子的,如今若不是越帅留给他的人都还按兵不动比他还能沉得住气,恐怕他早就冲回越城主动领罪了。
他不是没有联系过越帅,但放出去的信鸽总是不知所踪,派出去的人第二天鼻青脸肿地又重新出现在了禹城之中,如此循环往复几次之后,他终于明白,越帅是希望他按兵不动。究竟是为什么?
世子殿下被擒的消息早就传回了越城,越帅也好,陛下也罢,都似乎太能沉得住气了啊。
禹城的守城将士与常人不同,禹城刚刚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仍是惊弓之鸟,深夜之后一草一木的动静都惹得他们提起十二分的警惕。这夜,风云骤起,一个女子来到了城门前。
“我要见封业。”
这女子的声音像是晨露,清清凉凉中透着前夜留下的一丝丝暗沉。
“你是何人?”
这女子的身后站着十二个全身素黑一言不发面上带着火红色面具的随从,看上去绝非善类。他们在冷风中独立,像是遇上了风雨的乌鸦。
“我是何人?你看一眼便知道了。”
女子揭开面帘。
“云。。云焰公主??”
“快去通报你们封大将军。”
“是!!”
见到越云焰的那一刻,封业承认自己要被越家人搞疯了,该来的人迟迟不来,不该来的人却在深夜忽然出现。封业捏了捏自己疲惫的眉心,道:“封某一定是在做梦。”
“云焰公主怎会深夜至我禹城?”
“我是来找人的,喊你出来只是为了让你的属下放我进城。你不用管我,更不要。。碍本宫的事。”
封业心想谁还想管你们越家的事?
“公主夤夜赶来,只是为找人?这么急的话,封业可帮您找,敢问公主,可有线索?”
“自然,我这有片红绡,封将军可曾见过?”
封业接过那片红绡,只觉香气袭人,昏昏欲睡。等封业再次醒来,云焰公主早已不见踪影。
太阳挂在空中,晒红了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