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谁也没想到,这次先遭殃的,竟然会是越王陛下。
据说越帅不管不顾,怒气冲冲跑到宫中,在陛下面前唾沫横飞,大说特说锦绡公主在她家里给她带来了多少麻烦,死活非得让陛下早些接走她,陛下拿她也没有什么法子,苦口相劝,声称礼制在先,请她再等上几天。
越云霓当即恼怒,称自己半个时辰也等不了了,还说既然陛下不愿意接公主回家,那她就亲自送她进宫。越王与她纠缠不起,没法子,只能承诺越云霓,从以前的每月千金改成如今的每日百金,越云霓这才作罢,声称便勉为其难再伺候小公主几日。
再然后便是久居在这越城的世家子弟,无一例外破了财,但他们很开心,因为只要愿意花钱,越云霓就不会再逼迫他们进云霓军军营强身健体。
毕竟,只要越云霓开了尊口,那哪怕是最娇惯儿子的老子也会狠心亲手将儿子送进阎罗殿一般的云霓军中。老子们的想法是,只要进了一趟云霓军,只需吃短短数日的苦,出来之后自己的儿子焕然一新不说还前途无量;但在那些纨绔子弟的眼里,耳中,心底,这世间是不会有比云霓军大营更可怕的所在的。他们宁愿去阎罗殿也不要去云霓军。因而他们纷纷,前仆后继,背着自己老子想着法子想着由头为云霓军破财。
少年将军们在同一时辰收到了舒羽卫送来的越帅手谕,让每日要在卯时之初便到帅府来拜见。越帅的言辞十分客气,声称自己只是代理兵马大元帅一职,诸事皆有不便宜和不到之处,故近日有诸多军务想与众将军相商,愿意指教的可在每日卯时之初前来越帅府共议,若有出行不便的越云霓改日定当亲自上门讨教。
禹城一事,许多将领透着亏心,并不敢忤逆越帅的意思,况且只是起早一点,死不了人。但他们很快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因为他们纷纷在许多寻常的地方丧失了大笔钱财,寻常到似乎是钱自己长腿跑掉了而与越帅无半分干系。但总有聪明的,聪明的很快劝服了蒙在鼓里的,不必深究,听越帅的便是。在越帅这里,就没有拿钱解决不了的问题,若是有,要么是非比寻常的大事,要么就是,钱花的不够多。
但非比寻常的大事,越帅不会指望他们,所以,只能是,钱花的还不够多。
最不适应的人反倒是越云绡,向来沾床便睡的她开始睡不着觉,尽管每夜入睡前都点上了安神香,但躺在没有越云霓的床上之时,双眼仍是瞪得老大。她的姐姐,原来是这样一个叫人安生放心的存在。
是的,越云霓开始不喜欢回家,哪怕越云绡做出来的饭菜的香气引来了方圆数里内的野狗野猫。不回家倒也算了,若是有个正经的由头也罢,但姐姐她看上去并不是为了做什么正事。按理说,秦仁在的时候,越云霓应当不敢做出这等逾矩之举,但坏就坏在,秦仁原本就是个沉浸在自己的药理研究中的药痴,他对越云霓的要求只是在每个应当服用药物的时辰能及时出现而已,至于每顿的饭桌前有没有一国之帅,他并不强求。而越云霓深谙此理,故在每个应该吃药的时点都无一例外地,每次都准时出现,不仅如约出现还爽快地一口就喝完了整碗药,说一句还有军务在身转身便走,显得来去匆匆。
因此,再有人想在秦仁面前提一下越云霓不愿回家的事实之时,只会被秦仁臭骂一通:“她若是天天像我一样烂在家里,越国能得如此长久的平安么?她是大帅,不是大夫,你们管她从早到晚要待在哪里,只要还在这世上就足以!”
故此,舒生和曹莽的煎熬与日俱增,无人可诉,不过两天,两人便都瘦了一圈,其中,曹莽瘦的尤为明显。话说两头,短短几日,夏小满就从一个吃一顿饭都得看尽眼色的编外人员变成了越云霓的心腹,越云霓不与她的兄长们说话,不去理睬她的公主小妹妹,反倒是出入都带着一个夏小满。
跟着越帅的这几日,夏小满在外混的风生水起,在家里面却是处处不受待见。越云绡不让他再进厨房帮忙,曹莽在他每次吃饭意图再添一碗时就要强调夏小满的吃穿用度都是算在自己头上的。舒生最平静,平静到仿佛越帅府从未多出夏小满这样一个人。
但夏小满已经不在乎了,他的日子已经被越云霓这个人塞得满满当当。这几日他待在越云霓的身边,一如他父亲那几年待在越平江的身边。
救赎像是晨露,均匀地洒在夏小满的身上,抚慰了尘世的一切。
兄妹之间的嫌隙还没消融,公主大封之日便悄然而至。
越云霓的六箭礼竟然成为了云绡公主之外的最大亮点。
其实,所谓的六箭礼也好,八箭礼也罢,乃至于十箭礼其实都不过只是掌权者用来取悦观赏者的表演礼。箭礼存在已久,能完整展示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如今,普天之下,再没有一个人的六箭礼能引出这么多的议论与围观,引起那么多的重视。越云霓年少成名,多少年少成名者也是难以望其项背。天资如此,但越云霓却是一个只肯在战场上使劲的人,她的箭自她十三岁起就几乎是只用在战场上,而此次前来参礼的人中能与越帅战场一遇兵戎相见的是少之又少。
越帅要在锦绡公主的加封大礼上表演六箭礼的消息不胫而走,传播的速度堪比大战捷报;原本未曾得到邀请的人也纷纷书信一封伴上大礼一份送至越王宫中恳求出席此次大礼。一时间,锦绡公主的加封大礼热闹得可比新王登基。
加封大礼前一夜,越云绡终于睡了个完整的好觉。越云霓难得一早便回家吃了晚饭,沐浴过后早早点了安神香安然躺下。第二日清晨,越云绡醒来之时,不见越云霓的身影,她匆匆起身,冲到院子里,一眼便见到了听见声响转身的越云霓。越云霓似乎在与合欢说些什么悄悄话,看见越云绡,笑了一笑,清淡的像是一朵在簌簌抖姿的白云。
“姐姐,你今日怎么,怎么。。”
“怎么不是一身武将装束了,是吗?”
“啊??嗯。。”
“王室加封大礼礼制颇为严明,君臣都得皈依礼制。越帅的名号听着很威风是吧?实际上也只是听着吓人罢了,依礼制规格而言,郡主的称号远尊贵于兵马大元帅。今日是我们失而复得的锦绡公主的好日子,哪怕是我,也必须得以大服加身,明白么?”
“我明白,只不过,姐姐,你穿着这一身如何展示六箭礼?这衫裙这般繁复,难道不会束手束脚的么?”
“为什么会?难道你以为,那些刺客来行刺我的时候,都是挑一些阳光明媚的时候,而我总是衣衫齐整兵器在手的么?武人装束确实轻便,但也不代表罗裙沙罗便不能杀人夺命。”
打扮得这样摄人心魄却要夺人性命会否太残忍了?这是越云绡当时的真实想法,不过她不敢说出来。
“姐姐,你有没有被这些啰嗦的衣裙绊倒过?”
“你这个鬼灵精的小丫头。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当然有过,很早的时候我被绊倒过一次。”
“然后,你很快克服了,是吧?”
“不错,这太危险了,我当然得尽早克服。”
“不愧是我姐姐。”
“别拍我马屁,狗屁用都没有。好了,进屋换上衣服吧,这个时间,宫里的人也快来了,你准备一下,同你二位兄长一同入宫吧。”
“姐姐,你不等我们了吗?”
“不等了,我有别的事要做,先走一步,夏小满,走吧!”
夏小满像是越云霓的影子,忽然从安静的角落蹿了出来,紧跟着越云霓走出了帅府。
越云霓和夏小满前脚刚走,舒生和曹莽便走出了房门,走进了院子里,看着院门,神色复杂。
一见到这两人,越云绡在越云霓面前表现出来的乖巧模样荡然无存,她叉着腰,嚣张道:“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惹姐姐生气?究竟又是怎么惹得她这样生气的?你们谁都不肯说,打定主意要烂在肚子里,叫我怎么帮你们?”
曹莽很是苦恼,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大决心似的,对着舒生,道:“舒生,要不然我们还是给云霓跪下吧?”
舒生服气至极,抱臂道:“下跪有用的话,你我二人何须在此顶天立地?”
曹莽泄气道:“那到底要怎么办啊?云霓已经有三天没理过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云霓一天不理我我就一天吃不下饭,烧鸡闻着都没有什么滋味,我瘦了好多。”
舒生根本不想搭理他,冷冷道:“那昨天晚上剩下的那只烧鸡难不成是进了黄鼠狼的肚子了吗?”
“我太饿了,饿得睡不着,不对,应当说是睡着了又被饿醒了。我也没什么法子,人活着哪能不睡觉?我思来想去也没有其他的好法子,就起来把那只烧鸡寻了吃了呗。”
越云绡气不打一处来,道:“你们能不能有点为人兄长的样子?我们方才要议论的难道不是要如何哄得姐姐开怀的吗?你们俩在这提什么烧鸡?”
舒生闻言,放下手臂,站的笔直,道:“锦绡公主为何昨夜不先进宫好早做准备?今日多少还是显得仓促了罢。。”
“是姐姐让我待在她身边的,我多听姐姐的话,哪像你们?怎么,不过多住了一晚,兄长们这就嫌我烦了?”
舒生没有否认,只礼貌一笑,越云绡气不打一处来,眼看着越云绡就要炸毛,曹莽难得审时度势地居中调和了一下,他笑嘻嘻道:“也对,一下子就走我们谁都习惯不了,能多待上一天算一天吧!”
“草莽哥哥,你说错了,才不是呆上一天算一天,我还要在这里住上好些时日呢!”
“多住些时日?那陛下那边。。。”
“父王已经同意了,姐姐教的法子就是管用,我照她的法子同父王一讲父王便应允了。”
闻言,舒生眼角下垂,神色微动,而后轻描淡写道:“云霓对你当真是宠爱至极。”
越云绡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扬起小下巴,得意道:“怎么?兄长难不成还要妒忌我?哼,还不是你自找的,活该!姐姐对你那么好,你还要惹她生气,不知足!”
这丫头,还学会了她姐姐那副扬长而去的派头,完了,这家里日后岂不是又要多了一位活祖宗?曹莽看着越云绡拂袖而去的背影,心里酸楚至极。欸,不对,听云绡方才话里的意思,这里面,竟然还有舒生的事么?
“云绡为何说你活该?你又做了什么?我还以为是小宣纸的事惹得云霓动怒了呢!敢情这里面还有你的事,你又偷偷摸摸犯什么事了?”
“你管好你自己足矣。”
“哟,脸这么臭,还不承认,你就是有事!”
“我有事?你没事?你连小宣纸是谁到现在都没能弄得明白,还好意思跟我在这里大放厥词?”
“你什么意思?你知道小宣纸是谁?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