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世子自称喝醉之后的事就乏善可陈了，他睡了，他醒了，他又再逗留了几天，吃了几顿饭，只是这几日内似乎再未同越云绡说过一句话。
这日，楚小世子终是要离开了。
“楚小世子在看什么？”舒生问。
“在等越帅？”
“我。。还未同越帅告别。”
“小世子不妨再等一会，今日一早云绡公主就被大帅喊起来支使着找东西，也不知找的怎么样了。”
“什么东西？”
“这我倒不知。只是楚小世子，您有所不知，我们家的好东西都锁在箱子里，所以，您不妨期待一下。还有，意长兄。。。”
李意长突然被点到，有些紧张，道：“怎么？”
“待会无论越帅送了何物给楚小世子你都得三缄其口，要不然，你家那位世子殿下没准能做出强抢自己亲兄弟的东西的事来。这可不好，不但不好看，传出去更是不好听，李兄应当是明白的吧？”
“这倒是，舒兄放心，这点意长明白，我也是最怕我们世子胡闹的了，末将绝不提及啊，绝不提及。”
“楚蕤呢？楚蕤没走呢吧？”
“没呢！越帅，我在这里。”
“你不必下车，我站在车外同你说几句话即可。”
越云霓的脸出现在马车的侧窗口。
“我还以为越帅不来相送了。”
“怎么可能？只是想到收了楚小世子那么多重礼总得还个礼，不过越帅府没什么好东西，这一阵翻箱倒柜的，可算找出了一个。喏，拿着，你肯定喜欢。”
越云霓递过去一个匣子。
楚蕤打开，里面躺着一把短刀。
“这把刀跟我同一天出生，老平江亲自锻造。这把短刀才是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送你了，小楚蕤。”
越帅是个豁达之人，她说的很轻巧，但听的人觉得沉重万分。
这把短刀更古朴厚重，也更粗犷，纯银的刀鞘上镂着漂浮不定的云，云朵的形状是楚蕤最喜欢的恣意模样，云彩之中还融入了七彩的闪亮宝石。楚蕤拔出短刀，锻刀人在刀上錾刻下自己的名字：越平江。另一面錾刻了他刚降世的女儿的名字：越云霓。
“越帅真的要送我？”
“不是已经在你手上了么？我从来不反悔。”
“那。。多谢越帅。”
“喏，这个是云绡公主送你的香囊，亲手做的，不好意思拿给你，非让我代劳，说是给你的回礼。嗳，你送她什么了？这丫头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看样子你们俩这是已经互赠礼物私定终身了。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做越王的乘龙快婿？”
“越帅，你快收了您这神通吧。”
“哎呀，怎么还急了？我跟你说，我是喜欢你嘛，想要你给我做妹婿。我们这云绡小公主多好，你看啊，白得像一团云，软的像一团棉花，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最主要的是心思单纯，配你正好。”
“我知道。”
“你光知道不行，你出手得快。行公主册封大礼之时，各国都会派使臣来观礼，这回国后四下一传播，那有意者必定是如过江之鲫。到时候轮不轮的到你就又是另外一场是非了，明白吗？”
“楚蕤明白。”
“我看你不大明白，改天我得亲自去找彭姨娘说说。”
“云霓跟楚小世子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些什么呢？怎么看上去还都挺高兴的？”曹莽非要拉着李意长临行前扳个手腕。
“我看就越帅一个人高兴。这要是哪天越帅也能像扒拉小世子殿下这样扒着我们大世子的马车说这么些话就好了，我们大世子肯定会高兴的睡不着觉。”
“你们大世子又不坐马车。再说了，他们俩话说的还少么？不都是骑在马背上说的吗？”
“是啊。只是最后一定会是一个被另一个气走，每次都这么不欢而散的，真的不会伤感情吗？”
“不会啊，我倒是觉得他俩每次吵完架后感情都会更好一点，舒生你说是不是？”
舒生正在检查车马情况，闻言抬眸道：“是啊，对了，曹莽，我考考你，还记不记得云霓和芃殿下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俺当然记得。那会，楚芃好像很是不情不愿呐。他小时候是个出了名的只看相貌的，那年他父王母后带他去见了云焰公主，果不其然，他见了云焰公主后就想娶她。本来那桩亲事已经定了，但偏偏彭姨娘和我们母亲二位是闺中密友，所以从王宫出来后彭姨娘就顺道带着丈夫和儿子来我们越帅府上做客。那是你家世子第一次见到我家云霓，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这事九州之内三岁孩童都知道。”
李意长揉了揉被掰疼的手腕，道：“舒将军，曹将军陈述的太过平淡，不太合乎情理吧？与越帅相关的事，我家世子可从来不会如此平淡以对的。”
舒生笑道：“李将军此话不假，这呆子向来不会讲故事，故事的前半段确实就是这样平淡的，但故事的后半段却不是。方才，我其实是想让他讲讲你们家世子和我们家郡主殿下初遇的故事。”
“这我倒真是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是自然，那会他们俩不过才六七岁，亲历者也不多。”
“舒将军讲讲呗，你看我这手腕也被曹将军给掰肿了，我们家小世子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在那挨越帅的训，一时半会也走不了，闲着也是闲着，说些往事打发打发时间不好吗？”
“我记得那天，芃世子踏进我们家之时，晚霞初现，你们家世子手上拿着一串糖画，边走边咬，我猜是彭姨娘为了哄他过来特地买的。云霓那天呢，本来是要去校场练剑的，后被父帅和母亲强留在府上。所以，其实双方都是被迫的。那天，你们世子站在门槛上见到了抱着猫气鼓鼓地站在院中的云霓。他糖也不吃了，就盯着她看。我们家小云霓从小就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从来没被哪个小小子这样盯过，就被你们芃殿下三两下给看毛了。。。”
看毛了之后便是近二十年的拉锯战。这段往事，李意长一个字也没听自家世子提起过。
“若是再过两年我还是没有遇见让我心痛的女子，我就亲自上门求娶云绡公主。”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我心动了，但还没有心痛。”
楚蕤的神情倒还真是像在期待一场心痛，越云霓不能明白，只想赏他几拳。若此刻在她眼前的是楚芃而非楚蕤，她连想都不用想，一拳早就上去了。
“楚蕤，我看你是有什么病，等下次我亚父回来了我让他好好给你治治。还心痛，我看你是没痛过，犯。。。折腾！！”
“不比越帅，浑身都是伤痛，心都顾不上痛。”
哟，胆这么大，竟然还敢还嘴。
“你是没挨过我的打，不知道我的厉害是吧？”
“好了，越帅，不要动怒，是楚蕤不好。要不然给你打一下，手心还是手背？”
手心还是手背？小孩子过家家呐？？
越云霓一时气结，安慰自己不用放在心上，他不管怎样也是楚芃的亲弟弟，自然是天生带着些气人的属性的，就道：“好了，要不是我看那丫头有意于你，才懒得跟你在这费这些口舌。行，随你们去吧，你快走，别在这碍我的眼，路上当心。”
“嗯，越帅，楚蕤告辞。”
楚蕤的车队走远了。
越云霓笑道：“这楚蕤倒是个极低调的，把车队弄得跟个商队似的，他到底晓不晓得，商队比官队更容易被劫？”
舒生道：“楚小世子毕竟身份尊贵又不懂武功，楚王夫妇看来是真的疼爱这位小殿下，这楚小世子带过来的这群随侍，个个都是高手，就连那几个马夫也都是些使鞭的高手。”
越云霓道：“的确。楚芃到哪里都唯恐别人不知道他来了，楚蕤与他相反，到哪里都生怕有人认识他。据说，就连我们陛下都还没见过楚小世子真容。”
舒生道：“楚小世子深居简出，不问政事，也不爱接客，知其真容者甚少。我也一早就嘱咐过云霓军不要提起见过楚小世子的事情。”
越云霓点头道：“这样最是妥帖。沿途的暗桩除了么？”
“除了，五十有余。分不清是何国所派，一并除了。”
“不必管他们的出处，反正他们也只有同一个目的。这两天，我总觉得会另有风波，有些不安。派出所有舒羽卫，跟着那臭小子，我要的是万无一失，任何差池都不要有。”
“是，我亲自带队。”
“好。”
回去的风似乎并没有来时的那分轻松洒脱，见过越云霓，你若还是两脑袋空空，那李意长也是要服气你的。
“李将军，我觉得今日的风都快了些，为什么？”
“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风未动，人在动？”
“我们确实在动啊，世子殿下您怎么了？”
“没什么。”
楚蕤知道有人站在暗处窥伺着他，也知道有人在默默保护着他。因此，他没有期待，也没在害怕。
“你喜欢这盏灯？”
见越云绡又在拨弄楚蕤送的那盏转灯，越云霓笑道。
“姐姐，这上面的画又变了。”
“嗯，楚蕤说一日里不同时辰的画都是不一样的。你要是喜欢，送你。”
“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
“这是楚小世子送给姐姐的，那自然就是姐姐的东西了，云绡不抢姐姐的东西。”
越云霓抿嘴一笑，道：“也好，反正往后他会做比这个更好的送你，他亲手送你的应当是最好。”
越云绡拨弄着灯，道：“姐姐，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他，就是有些心乱，好没来由。”
“我们云绡公主不仅心乱了，还有了心事，觉都睡不好了。”
“那就是头两天，我现在不会睡不着了。姐姐你说，我以后会不会喜欢上旁人？”
“你为何这样讲？”
“我就是觉得他好像不喜欢我，若他不喜欢我，我肯定要另找个人喜欢的。”
云绡公主小小年纪倒是活得十分通透。
“他说他喜欢的。”
“嗯？真的吗？什么时候？”
“今天我送他走的时候，你不是还亲手做了一个香囊让我拿给他的吗？”
“那他也可能只是普通的喜欢，就比如他也喜欢阿汪和小咪，也喜欢姐姐和两位哥哥，也喜欢我做的面。”
“那你对他的喜欢是不是也是普通的喜欢呢？比如你也喜欢姐姐我，也喜欢两位哥哥，也喜欢。。”
“才不是！我就是喜欢他！”
“好了，是你自己承认的。”
“姐姐！”
“唉哟，云绡公主自己坐着慢慢思考要不要喜欢楚小世子吧，你还小，多想想也没什么。我要出去走走了。”
越云霓刚走到合欢下就正正碰到迎面跑回来的舒生，心道不妙，道：“出事了？”
舒生点点头，难得地不镇定，道：“大帅，楚世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