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帅，求越帅息怒，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日子，是云绡公主，不，锦绡公主的好日子，大帅何苦要如此大动干戈？”
夏小满双手紧攥着越云霓的右手腕。这个少年的力气不算大，但是郑重坚决。越云霓明明只要稍稍用力便可将夏小满掀出去几丈远，但她看着夏小满澄澈的双眼，觉得自己的手腕压根使不出劲。
越云霓果真消了不少气，她没有急着将自己的右手腕从夏小满双手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只悄悄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夏小满见她伸出了左手，连忙缩了缩脖子，但并没有松开自己攥着越云霓手腕的双手。越云霓的手抚上了夏小满黑亮的小脑袋，夏小满惶惑地抬起了头。
“这几日，除了睡觉，你时时刻刻都跟在我的身边，觉得怎么样？”
“大帅，敢问什么怎么样？”
“我的意思是，在我手上当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可以说，很辛苦。”
“是，小满知道，但小满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反倒觉得很踏实。”
“我的意思是，我的脾气也不是很好，还是那种城门失火必定会殃及池鱼的人。”
夏小满不知道联想起了什么，斗胆轻笑出声，道：“是，小满知道，大帅是率性之人。”
“我的意思是，其实我并没有你听说的那样潇洒自如，有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那种游刃有余的能力，你看我家里不过也就这几口人，这些日子整出了多少鸡飞狗跳，你住在我家中，都见到了，是不是？”
“是。”多有意思，热热闹闹，暖暖和和的。
“所以，我的意思是，夏小满，你若是现在反悔，要跑出这个漩涡，还来得及。你现在年岁还小，不知后悔是多让人肝肠寸断的滋味。小满，你是谷雨叔叔的孩子，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姐姐，希望你此生最起码不会因为我而生出悔不当初之感。我们越家，已经有愧于你们夏家一次，实在不想让你再重蹈覆辙。你能明白吗？”
越云霓眼中的怜爱之色使夏小满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夏小满的眼眶有些湿热。
“我小的时候，并不能理解我父亲的热忱，长大后也没能理解，直到那天，见到了被绑在高台上的你——所有人口中的越帅。云霓姐姐，我不后悔，未来也不会后悔，但若是我没有加入云霓军的话，我相信我这余生都会有憾，有悔。”
越云霓轻舒了一口气，缓缓道：“很好，我要的就是你的无憾和无悔，说实话，有你在，真是不错。不过，你胳膊的力量太弱，就算鞭子使得再花哨也没用，遇见真正的高手你的鞭子连花花肠子都不如。今日就算了，你跟着锦绡公主偷一日的懒吧，自明日起，我亲自督促你，务必要尽快把你胳膊的力量提上去。要不然的话，你看。。”
夏小满顺着越云霓的目光往她右手腕上看，越云霓只不过轻轻地扭动了两下腕骨，夏小满就觉得有一股强劲的蛮力迫使自己松开了攥着越云霓手腕的双手。
“夏小满，下次，我希望挣脱你的双手时能多费上一些气力。”
“你叫夏小满？莫不就是夏谷雨的儿子？”楚芃听闻这里的纠纷，赶过来救场。
“小满、、小满见过楚世子殿下。”
“不必多礼，夏叔叔实乃当世豪杰，你有不逊于你父亲的勇气，竟然连越帅的巴掌也敢接。你接得好哇，若是旁人也接上这么一下，怕是胳膊都能直接给甩飞了出去。楚某算是见到了世面，叹为观止，钦佩至极。”
“我！我我、、是小满不懂事！”夏小满这才晓得后怕，脑门上结了一层细汗。
“你家越帅可从来不喜欢‘懂事’的孩子。”
“姐姐，在这个场合训诫属下，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那云焰公主在这种场合下，当着这么些贵客的面，赏了我的副将三个耳光，就很合时宜么？”
“那姐姐你要怎么罚我？方才那一巴掌叫你的小属下接了去，姐姐未能解气，要不要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再赏我一耳光？”
“当然不会，只不过做姐姐的生气了，自然就小气了起来，我要把我赠与你的礼物再讨回来。”
“什么？！姐姐！”
越云霓摘下越云焰的火焰流朱的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
“姐姐，你要做什么？”越云焰的语气有一丝很难察觉的慌张。
越云霓不打算理她，她手捻着火焰流朱，喃喃道：“从前我就看不上这号称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破珠子，一颗珠子而已，有什么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今日难得逢此良机，本帅心气儿不顺，就顺手替各位看看，这珠子里面还有没有些别的什么？”
越云霓的指尖稍发了力，火焰流朱在众目睽睽之下发散出一圈炫目的红光，而后碎成一滩齑粉散落风中。这道粉末，比舒将军脸上的巴掌印还要红。
众人看见，云焰公主的脸上终于失去了平和，脸色苍白吓人。美人动怒是很吓人的，但越云霓不可能会害怕，她走近，凑到越云焰耳边，耳语道：“如果你在打了第一巴掌后就收手那么火焰流朱也就不至于被毁。妹妹，你说你，为什么非要惹得我动怒呢？”
越云绡冲上来，抱住越云霓，温声软语道：“姐姐，别生气了，您息怒啊，息怒。”
越云霓看了一眼越云绡，眼中似有动摇，越云绡这鬼灵精迅速捕捉到了这个瞬间，就开始把越云霓往外拉。
越云焰的嘴角却忽然噙了一笑，道：“其实本宫一直很好奇，若是我这一巴掌不是落在舒将军的脸上而是落在越帅的脸面上又当如何？既然越帅今日解了众人的好奇，那顺便解了云焰的好奇吧！”
越云焰甩出巴掌的速度远胜于她拔剑的速度，但就算如此，越云霓避开这一巴掌也应是轻而易举，但越云霓却像是被人点了穴，死死站在远处，毫无躲闪的意思。
越云霓的脸面是什么？是越帅府的脸面。是老越帅的脸面。是云霓军的脸面。是越家军的脸面。
围观的众人不管是不是越国人，全都默不作声、屏息相待。他们在等越云霓躲闪，或者颜面扫地。
但这二位不好惹的主子却偏偏刚得了一个乖巧懂事的妹妹，锦绡公主几乎是抬着自己的脸冲上去迎上云焰公主的这一巴掌的。这一巴掌显然是收了手，饶是如此，锦绡公主白嫩嫩的脸蛋上还是立刻红了一大片。
“云焰，你究竟闹够了没有？怎么脾气跟着年纪一起长，到处赏人耳光？”
自己的女儿被打了，越平川这才施施然走了出来。
众人行礼，越云霓站着，不发一言。
“越帅，可有受伤？”
“陛下，我已经不是越帅了，他们如今都称我何若郡主。”
越平川佯怒：“云霓！”
“是，叔父。”越云霓行礼。
越平川道：“谁又给你气受了？谁敢说你不是越帅？”
“我自己说的，陛下，您可曾见过没有帅印的大帅？”
“帅印帅印！我且问你，是先有大帅还是先有这帅印？孰轻孰重你岂能不知？你的东西，叔父又怎会不给你？不过是时机未到，你自小便是个沉得住气的，怎么在这件事上就这样拎不清总要同叔父耍小性子呢？”
越云霓沉默不语。
越平川又好言相劝道：“你这妹妹，除了生了一张好皮相什么长处也没有，自小便是任性跋扈张扬好胜的，多年来你处处让着她，怎么如今你二人都长成大姑娘了你倒要同她计较起来了？还这番大动干戈，你瞧瞧你小妹妹的脸，今日还是她的加封大礼，这难不成是你们做姐姐的人应该做的吗？成什么体统？”
越云绡捂着脸抢白道：“父王，不怪姐姐，是云绡自己要替姐姐捱的，云绡的脸面薄似红绡，但越帅的脸面厚比城门。红绡破了针线可补，城门破了只有人命可补。这里面的轻重，云绡还是明白的。”
越云霓闻言，对一旁的楚芃道：“你说这死丫头是不是在夸自己面皮儿薄，骂我厚脸皮呢？”
楚芃撇开脸偷笑。
而后，越云绡悄悄隔着人群朝舒生使了个鬼脸，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舒生的脸，朝舒生竖起了大拇指，小声道：“好痛的。”
越平川闻言大骇，惊惧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这孩子天真无邪的柔软表皮下竟还藏着这样通透的一颗心？寥寥几句，却分明是在提醒自己的父王。说实话，越平川并未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经自己的女儿一提点才恍惚惊觉，自己方才似有拉偏架之嫌。先打人的是自己的女儿，连打了越帅手下副将三巴掌的是自己的女儿，出言挑衅的是自己的女儿，甚至想对越帅出手的也是自己的女儿。而自己得人家尊称一声叔父，却口口声声劝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失了脸面的幼年丧父的自家亲侄女。
自己怎么对得起自己过世多年的兄长？
越云霓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面露悔恨和怜惜神色的越王，站在众人面前的那个心软又念旧的越王。
越云焰走到越云霓身边，悄悄低语道：“姐姐，我可陪你演完这第一场戏了。”
两人并肩站着，均是面视前方，别人看了都以为这两人仍在暗中博弈，越云霓低声道：“这话不老实，前半场你是为你自己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