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篝火照不到的角落,李意长脸色恹恹,越云霓觉得好笑,怒气更甚,道:“你不是想说话吗?现在还说不说了?”
“大帅,能不能别让芃世子知道这件事情?算意长求您了。”
“哦?连你们家两位世子都不能知道的,到底是什么事?”
“越帅,事到如今,您何苦还要装傻?”
“这件事情是我可以把控的吗?到目前为止,我仍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你们满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根本没有想过败露后会怎样,是吗?李意长,你到现在才开始在意楚芃的感受会不会太迟了?这不像你啊。让我猜猜,其实楚芃是知道的是吧?”
“越帅!没有!真的!世子殿下真的是毫不知情。若是他知情,怎么会放任这一切发生呢?您应当知道,他是不可能会做出对您不利的事的。”
“这次之前,我也是这样以为的。”
“越帅!”
“李意长,你是楚芃的心腹,你的所作所为。。”
“越帅,您不是旁人,世子殿下待您,更是与待旁人不同。”
“那又如何?”
越云霓上扬的眉眼实在是太过绝情。
“什么?”
“楚芃是未来的楚王,我是越国的元帅,我们都容不得一丝侥幸。”
“越帅您到底要如何才能相信我?”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相信你了,李意长。”
“我先前同您讲的话,是大实话。”
“什么话?你要我如何在一堆鬼话中费心分辨出真假话?”
“唉。。。越帅,我们世子确实早就准备好了娶你的,今年的彩礼又多了几箱,都是他自己搜罗的,没有人知道具体都有些什么。连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只是,我们都知道,世子殿下每次往箱子里放东西时心情都很好,但放好东西之后神色又会多少有些落寞。”
“呵。。李意长,我高看了你两眼不假,你却以为可凭此低看我两眼么?”
“越帅何意?”
“你在拿你家大世子殿下来挟制我。李意长,你凭什么?就连楚芃,也不敢这样对我。我不与你多话,你要是想跟我说的只是这个,恕不奉陪。”
“越帅!但凡您点了这个头,这次的事情压根就不必发生。”
“李意长,我没点头,你让这件事发生了又怎么样?我从来都无意大动干戈,但旁人若是找上门来耀武扬威我越云霓也绝对不会退缩半步。怎么?你在质疑我越云霓没有收拾残局的能力?”
“意长早就见识过越帅的武艺,今日越帅表现出的智谋更是令意长心悦诚服,自觉望尘莫及,输在越帅手上一点也不冤。意长相信,没人敢质疑越帅的能力。”
“你少来这套,这事没完!说起来你们倒也是舍得起楚小世子,越云焰是个美艳的疯子,你们竟然敢跟她合作!嗳,李意长,你们闹这一出究竟是只针对我越云霓一人还是把你们这两位宝贝世子都算计进去了?敢问,区区一个越云霓值得你们这样劳师动众,里应外合吗?”
李意长只能给越云霓跪下了。
“越帅,求您万万不要同芃殿下提及,您是知道的,以殿下的性格,绝对会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我为什么要同他讲?他和越云焰都是我日思夜想如何才能摆脱的人,这下他们二位互相帮我摆脱了对方岂不是妙得很?”
“越帅!”
“李将军!您为什么要跪着?”
女宫人见李意长跪着便以为是越云霓强施淫威逼迫,全都跑过来想为李意长壮声扩势,李意长来不及阻止,只见越云霓嘴角又是一记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笑容,直觉知道要不好,喊道:“别过来!”
越云霓的飞刀却落的比李意长的话还快,时间仿佛停滞住了,众人尽皆呆滞。
李意长从来都不知道越帅竟然能同时甩出十几把飞刀且丝毫不减速度,女宫人们显然也惊诧于越云霓的突然发难。但让云霓军中的将士呆滞的却是越帅的飞刀都被挡下了,越云霓却倒像是早料到会如此,面色反而缓和了些,背着手,淡淡笑着,显然是不准备先打破这个双方尴尬相持的局面。
李意长还在想该怎么处理这个局面的时候,事态往他更无法处理的方向发展了。众目睽睽之下,楚蕤车队的所有马夫见突然遭袭迅速从各自的车上抽出了一根长鞭,有几个甚至已经抽响了几鞭,那个架势,显然就是平时惯以长鞭为武器的。
太晚了,越帅好一招引蛇出洞,李意长知道局面已经无法挽回,只是他真的猜不到越云霓想把事态推演到什么地步,是以十分忐忑不安。他下意识看向在场的世子殿下,李意长猛然发现,他身旁的这位世子殿下好像有了些变化,这些变化发生在这短短几个时辰内。他好像还是很淡然,只是这淡然背后似乎不再是空空如也了。李意长想起云焰公主说过的一句话:我们家长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过太多酒,现如今一张口就是要醉人的。
小世子殿下是被醺到了吗?
李意长,你不要也被醺到,知道了吗?
楚蕤开口了,语气很是平淡,不辨喜怒,道:“越帅,我终于知道你我之间最大的区别了。”
越云霓困惑道:“嗯?你我之间最大的区别难道不是男女有别吗?”
楚蕤笑道:“当然不是。越帅您看,我带过来的人一言不发地在我面前对越帅舞刀弄枪,班门弄斧丢我的脸;全然不顾越帅刚刚才救他们的世子殿下于水火之中;但您的云霓军,就算是面对现在这个局面也游刃有余,安之若素。您没有发话,所有人按兵不动,不进不退。我想这不仅是因为越帅武艺高超让他们坚信越帅无可撼动,更因为越帅治军严明。军威至此,不得不令我这个不会武功的闲散世子佩服。”
越云霓笑道:“楚蕤你怎么回事?被越云绡传染了吗?怎么说话这么中听呢?你呀,向来宽厚待人,少了些威严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你还是得想办法让这些底下办事的人明白,他们挑战的并非是我越云霓,而是你们楚王室的威严。”
平心而论,若方才在这里的不是楚蕤,而是楚芃,借这群人每人三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越云霓出言不逊,更遑论是大打出手。这一点,最清楚的应当是在场的李意长。
躲飞刀的宫人重新变回了提宫灯的人,大甩皮鞭的人重新变回了驱马车的人,全都跪了下来。
一向驭下温和的楚蕤此次却任由他们跪,只转言道:“云霓姐姐,我忽然想起来,我竟然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您射箭,您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单是飞刀就耍的出神入化,我险些都要忘记越帅的箭艺独冠九州了。不知今夜能否开一开眼?”
“你和越云绡那丫头私定终身而后又双双反悔的那夜不见过我射箭了么?”
“是见到了,但那会我醉的人事不省,至今不知那究竟是不是场梦。”
越云霓笑道:“既然如此,也罢,楚小世子发话了,没有不可以的。来啊,把我的弓箭拿过来!”
“大帅,您的弓都在舒将军那收着呢!我们这没有!”
“就用你们的就行,随便拿一张弓来。再给我配五十支箭。”
“大帅,箭不费事。但我们用的弓没您的劲大,怕您用不顺手,别再把弓拉断了。”
“不是,你们在这瞎担心些什么?我这重伤初愈,还没养利落,这些天在家瘫着都没能练武,哪能就把你们的弓拉断了?你们怕什么?抠抠搜搜的,拉断了我赔你们还不行吗?”
底下就有人在偷偷念叨:“大帅您赔的弓谁也没本事拉满呐。。”
越云霓正要开口骂,抬眼看到自己的银弓悬在眼前,舒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还带着越云霓的弓。
“今日,应当不需动用重弓了吧?你的伤刚刚好转,不宜用力。”
“我知道。”
“嗯。那你们给大帅取五十支箭过来!对了,小云霓。”
“嗯?”
“你饿了吧?”
“嗯,我方才提着一口气,现在气泄掉了一些,还真的是饿了。”
“我给你下碗面去。”
“好啊。”
舒生走之前突然又道:“说起来,我与楚小世子正好相反,你射箭我见得多了,倒是很想看看你使鞭。嗯。。多久了?有些年头了吧。”舒生昂首沉思。
楚蕤很羡慕舒将军脸上的这个神色,这个过去充实到需要细细回忆的神色。
“你想看?”
“是。”
“好办,今日我们云霓军有幸开了眼,来了这么多使鞭的高手,我也颇有些技痒了。但是我的鞭子太久没用,都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
“我给你一道找出来了,小豆,快拿给越帅!”
越云霓的鞭子外表十分朴素,只是比寻常的鞭子粗上一些,长上不少而已。
“我还记得你有一招独门招式,叫‘霓出九天’。”
“你非得把这些拿出来说吗?怪害臊的,不就是那会在学跳舞,有一招‘凤舞九天’,我后来不学舞了又觉得全都荒废掉的话有些浪费这才改了这招用在鞭子上了而已。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得?”
越云霓成长的每一个瞬间,舒生都历历在目,清晰至极。
“楚小世子,你很好奇吧?”
“是,越帅还学过跳舞?”
“是啊,跳得还挺好的,她那位老师险些要收她做关门弟子,说云霓舞蹈中体现出的力量感很是别致。”
“书生哥哥。。。”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先试试鞭子?”
“嗯。”
越云霓随手挥了几下鞭子,啪嗒啪嗒扬起黄土一片,楚蕤不清楚其中的奥义,他只知道,那几个用鞭的马夫脸色立刻不一样了。
“使鞭子看上去好看,但若不是打在人身上,实用性还真是不大。”越云霓道。
楚蕤看着地上被越云霓打出来的深深的鞭印,心想这个鞭子看上去实用性还挺大的。
越云霓的霓飞九天太漂亮了。
使轻功原地拔起,长鞭一圈又一圈绕满了越云霓的周身。饶是楚蕤也知道,要做到这么漂亮,需要的是绝对力量下的绝对速度。没有力量,跃不起这么高;没有速度,鞭子不能折成一圈又一圈绕满周身。这个动作,越云霓做的轻而易举,连最后从半空中悠悠然荡下的头发都显得十分游刃有余,落下的时候还有几个车夫遭了殃。
“我退步没有?”越云霓走到舒生面前,笑盈盈地问道。
“没有。更进了一步。”舒生道。
“行了,你先下厨去吧,我还要跟李意长算账呢!你站在这里,他绝对会来找你求情,就你这个心软的,求你几下你定会转过来替他求情。”
“这次我不会替他求情的。”
“哦?为什么?”
“因为他这一次差点害了你。”
“这一次若是让他得逞了,受害的,起码是四个人。”
“你继续,我下面去了,左右他这条命你还得留给楚世子,其他的,随你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