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恩用尽最后的力气举剑招架,他已经精疲力尽,即便是万全状态,也不可能有人能接下巨兽雷霆万钧的一击。
“对不起了,妈妈,妹妹。”芬恩在心里默默地道歉。
直到将死的那一刻,他心里的恐惧荡然全无,变得无比坦然。
巨兽发出沉厉的咆哮,挥爪直下。
落爪之处,尘土飞扬,留下一道深坑。
狮子巨兽缓缓地抬起爪子,错愕地看着爪心。
一把长剑贯穿了它的爪心,绿色的血顺着剑面的血槽喷涌淌下。
芬恩从突如其来的事态中反应过来,看向身旁那个救下他的人。
少女修长身姿挺立于飞沙走石间,银色长发随风飘舞,她手持长刀,昂然面对汹涌的兽潮,只身影一闪,便有数只变异兽倒地。
在她的身后,还有一名米色长发,端庄秀丽的女医师,和十二三岁的正太少年,他们三人成队,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犹如从天而降的武神。
“阿玄……姐?”芬恩下意识地喊出那个银发少女的名字。
“快躲起来。”阿玄颤动手中弯刀,兽群疯狂地扑攻上来,三个人的身影瞬间被兽潮吞没。
与此同时,身后其中一道大门打开,越湫礼亲率灵山卫戍前来接应芬恩,掩护他撤入城中。
眼看大门即将关闭,芬恩一把拽住越湫礼的长袍:“不能关门!阿玄姐他们还……”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越湫礼挣脱芬恩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阿瓦隆城上方回荡着新的作战指令:“请所有人撤入城内避难,立刻启动防御歼灭模式。
卫星歼灭炮准备!”
芬恩大惊,他已经从阿玄口中听过,悬停在伊甸岛正上方的太空中设有卫星歼灭炮,几天前他们就是靠着这些炮,扭转局势,歼灭兽潮。
但也导致桓骧尸骨无存。
“阿玄姐!伊莎贝拉姐!赫尔墨斯!”芬恩逆着人群想要冲出城外,但此时逃难的人潮将他反向推入了沉重。
卫星歼灭炮开始蓄能。
天空被光焰染成赤金色,耀眼的亮光就像上古神话中十日并出的末日天象。
无数炽热、炫目的光芒瞄准战场。
“不!”芬恩声嘶力竭地喊着。
但他的声音已经被天空之上传来的嗡鸣声盖过。
无数道炽热的光焰从天而降,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力无差别地扫射大地。
所过之处,一片焦土。
……
皎洁的月辉照亮海面。
平静的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琳琳光点,宛如天上的银河般璀璨。
朝海平线的尽头望去,巨大的月球仿佛近在咫尺,连月球表面的环形山和陨石坑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像远古时期人们想象的那样,没有广寒宫,没有月兔,没有嫦娥。
只有一片荒芜和死寂。
他站在沙滩上,凝望着眼前浩瀚的汪洋。
这里很安静。
甚至连风和空气的流动都感受不到。
一切过于祥和安宁,甚至有些诡异。
更奇怪的是在平静地水面之下,似乎漂浮着什么,但却看不清,只有斑斑点点的波光。
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不,应该说有过那么一次。
但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
不过,神奇的是,他却知道这里叫什么名字。
——虚空幻海。
正如其名,这里并不属于世界上任何所存在的地点,它是诞生于虚空之外的海,是不存在的幻海。
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种具象化,人类无法真正理解“这里”的存在,所以只能用人类能够明白的方式展现出来。
它像是一片平静无风的汪洋大海。
月光、星辰、海洋、沙滩,这里把人类记忆中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汇聚在一起。
它所呈现的是地球本身的意识。
“虚空幻海吗……我怎么会到这里来?我又为什么……对它很熟悉?”
“因为它曾经是你的摇篮,是你诞生的故乡。”
回答的声音好像来自这个空间的四面八方。
说话的声音慈爱、和祥,是一个温柔和蔼的女人,就像妈妈那样温蔼。
同时女人的音色中又带着一份庄严,让人下意识地无条件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
“你是谁?”
“我是你的母亲。”女人回答。
“母……亲?我的母亲?”
“是的。”随着女人的回答。
海面突然水浪翻涌,蔚蓝色的巨大水球缓缓冲破吹面,飘浮而出。
它悬浮于水面之上,幽幽地散发着耀眼的蓝色光芒,并且保持着顺时针地转动。
他抬手触碰这颗巨大的蓝色球体。
随即在澄澈的蓝色光芒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起初仅仅是不易被察觉的小黑点,渐渐黑点开始长大。
最后,那个黑点竟然呈现出一个婴儿的剪影。
而后,蓝球下方的海面卷起海浪,向左右两边散开,在中间开辟出一条道路。
巨大蓝球啵地消散。
只留下那个婴儿的黑影从蓝球中破光而出,向着开辟出来的那条路的尽头飞去。
他紧追着婴儿的影子来到道路的尽头。
在那里摆放着一个平台。
看得出平台之上本来应该有东西,但此时那里空空荡荡,平台上的东西已经被人取走。
婴儿的影子也消失不见。
“所以,那个婴儿就是我?”
“是的,我的孩子。”声音从两侧的海浪中传来,“你出生于此,这里是你的温床。
你是我的孩子,你并不属于任何种族,任何文明,任何形态。
你是意志的具象化,是奇异之点。
……是这颗星球孕育而出的果实。
你本该在这里沉睡。
当你苏醒之时,一切都将发生改变。”
“一切都将发生改变……所以,大灾变是因我而生?
不!不对!
我出生的时候,大灾变已经过去几十年了!”
“你本应该是我的意志的代行者。
当你出生的时候,代表着一个文明、一个时代、一个种族的更迭。
但如今规律已经被人介入。
一切既定的轨迹发生了偏转。
孩子,毁灭与生机相辅相成。
当你带来了一个时代的消亡,也将意味着,由你来开启新的时代。”
“由我开启新的时代?”他自嘲一笑,“可我已经死翘翘了。我还没能开始,就结束了。”
“不,我的孩子。你永不会消亡,在你的面前原本置放着脱离于这个世界规律的容器。
它是你的眠床。
凡在其中沉睡之人,都将脱离规则束缚。”
他猛地彻悟:“那件东西难道就是约柜!?”
“是的,人类将其称之为约柜。它是时空之外游离的碎片汇聚的容器,只有诞生于虚空之人,放能得其恩泽。”
“所以……原本被置放在约柜里的其实就是我?”
他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打开约柜的人把我从约柜中取出来,然后把夏娃放进了约柜中。
那打开约柜的人,就是我哥哥桓迦了?!”
“是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所以,我根本不是什么华夏后裔。我……甚至不是人类,而是亲手导致了大灾变的怪物……”
“……”
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然后环顾四周:“虚空幻海……不,这不对!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费德还会预言有第二次大灾变?
上一个人类文明不是已经被毁灭了吗?”
“因为新的奇点已经出现。那是导致灾厄降临的诱因,你无需心有负担,孩子。如今你已不在是毁灭的象征,你带来的毁灭亦将由新生取代。”
“低头看看吧,孩子。”
他顺着声音低下头去。
在他的脚下,忽然长出一朵根茎很长的白色花朵。
花朵越长越大,最后这朵花长得与他一样高。
突然!
花芯变成一张满布獠牙的血盆大口!
他吓得立刻倒退。
但那朵怪花并没有袭击他,而是一头栽进土里。
贪婪地吮吸着脚下泥土的资源,本来湿润、温沃的海床被血盆大口吸干了养分,瞬间变成了干枯的沙子。
然后塌陷成空荡的土洞。
“这就是导致大灾变的奇点?”
“是的。星球的未来能否延续,将系于你一身。
孩子,你要摒弃一切负担,揭示真相。
你不再是灾厄的代行者,记住你如今的名字
——桓骧。”
“桓骧……对了,那是我的名字……”
他喃喃自语。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眼前的明月、星辰还有汪洋大海都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无尽的黑暗。
这里一眼看不见任何的光。
只有眼前那条狭窄的路,这是一条只有一脚掌宽的石桥,脚下是无尽的深渊。
桓骧只能顺着这条狭窄的路一直向前走。
没有尽头,没有重点,没有光芒。
但却能在桥上看到种种幻想。
“喂,我说,你们欺负一个小姑娘算怎么回事。有本事来抓我啊,略略略!”年幼的男孩冲上去,对着正在欺负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女孩的混混狠狠踢了一脚,然后上前抓住女孩的手一路狂奔。
“嘘!往这边跑!”但混混紧追不舍,正当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从角落里窜出一个瘦高的男孩,带着小男孩和小女孩跑进了一条幽深的小巷子。
三个人缩在破旧的屋子里,面面相觑。
“谢啦!”
“不客气,我叫燕却离,初次见面。”瘦高的男孩洒然一笑。
小女孩也向男孩露出灿烂的笑容:“谢谢你,我叫楚诗晴。”
她向小男孩伸出手去,男孩犹豫了很久,也没跟女孩握手,只闷闷地说:“额……我叫,桓骧。”
三个孩子虽然灰头土脸,可是笑的天真烂漫。
眨眼间,他们的身影消失了。
而后出现在狭窄道路上的身影,是那个身材魁梧、身穿白色战术师制服的男人:“抱歉咯,老弟。这次生日又没办法陪你了,下次再说吧~”
男人朝他挥了挥手。
“哥?等等!哥!”桓骧叫着那个男人,然后加快脚步想要追上去,但脚下的道路湿滑。
他一不小心差点跌倒,当他稳定之后,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
向前又走了几步,他再次看见熟悉的影子。
那个穿风衣的黑人士兵阿尔沃,在他的身边跟着那个脸颊上有些许雀斑,但总是开朗坚强的小公主克丝蒂。
克丝蒂穿着一身黑白的侍者长裙,朝桓骧俏皮地笑着:“你好~请问你是想吃主食呢?还是点杯酒呢?还是说~先、吃、我、呢?”
“克丝蒂……我们还有正事。”阿尔沃按了按头顶的礼帽。
“嘻嘻~”克丝蒂笑着挽上阿尔沃的手臂,两个人转身,渐行渐远。
“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没……”桓骧竭力地伸手想要去抓住两个人,但却无论如何也抓不到,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他才心有不甘地自言自语,“我还没能去救你们……”
他停下了脚步,脚下的狭窄石路出现了一道道裂缝。
前路之上,陆陆续续地出现了那些桓骧曾经结实的人们。
“桓骧哥。”那是芬恩。
“桓……桓骧大哥。”是扭捏的莉娜。
“呀吼,战术师。”是那个神经质的里恩。
“战术师大哥!”是赫尔墨斯。
“小骧~”是娜塔莎姐姐。
“少主。”是死去的珀尔修斯。
“骧。”是温婉的伊莎贝拉。
“战术师。”是清冷的阿玄。
一个又一个身影在桓骧的眼前一闪而过,然后又化作青烟消散。
桓骧想要抓住那些人,却无能为力。
他的目光一点点地黯淡,脚下的石路逐渐地崩塌。
最后,轰然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