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沈阳，仍旧透着一丝丝寒意。树枝上新出的嫩芽，展示着新一年的勃勃生机。趁着阳光正好，姜玉泉盘算着带着妻儿去外面走走。
小川会馆的位置很好，离老北市很近，姜玉泉一家所住的四合院是满清入关前某个富贵人家的居所，建筑风格颇有入关前的皇家仪制。
奉天城不愧是老满清的龙兴之地，后来军阀混战，当年张作霖出任东三省巡阅使后，为发展东北地区的民族经济，丰富奉天城的商业活动，一直在有计划地开发建设北市场。
姜玉泉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五行八作一应俱全，恍惚间又回到在济南府的日子。
距离皇寺不远，恰巧今天赶上了皇寺庙会，全国土特产的名品优品大荟萃，东南西北中，尽收庙会中。
皇寺路上游人如织，摩肩接踵，许多老字号齐聚园中。有卖金银首饰的东金华、聚宝兴、爱华等金店；有专治“头疼脑热”的广生堂、宝和堂、万芝堂、益寿堂等药房；上了岁数的老人扎堆在平康里、宜春里这些书馆里，年轻的男女则是在保安电影院前排起了长队。
姜家一行人在皇寺庙会上逛了大半晌，一家人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来到了当地极有名的一家饭店明湖春。
明湖春门口的对联上写“闻道云安麹米春，才倾一盏即醺人”。
姜玉泉下了血本，点了满满一桌的美食，主菜就是满族的杀猪菜。
除此之外，还有满族的八大碗：雪菜炒小豆腐、卤虾豆腐蛋、扒猪手、灼田鸡、小鸡珍蘑粉、年猪烩酸菜、御府椿鱼、阿玛尊肉。各类甜点小吃，像萨其玛、苏子叶饽饽等等，摆满了一张本就不小的桌子。
一家人这顿饭一直吃到了傍晚，日头将落。
次日一早，贾芸芷起来打了一盆热水洗漱，完毕后将水泼向院中。可是刚开门，一触冷风，贾芸芷只觉得眼前一黑，猛然摔倒在地。
屋中的姜玉泉听见声响连忙冲出房间，将妻子打横抱回屋中，又赶紧嘱咐姜增福去街口请郎中。
不多时，街口广济堂的薛郎中带着药箱匆匆赶来，查看了一下贾芸芷的眼耳口鼻之后，便开始号脉。
贾芸芷倚靠在床头，安慰着焦急的姜玉泉：“可能是之前积劳成疾还没过去，休息休息就好了。”
说话间，薛郎中脸色一变，起身冲姜玉泉夫妻道喜：“恭喜啊，姜先生，姜夫人有喜了。”
姜玉泉大喜过望，追问道：“大夫，是真的？”
薛郎中哈哈大笑：“瞧你这话说得，老夫看了一辈子诊，喜脉岂能摸错。”
姜玉泉赶紧赔不是：“是，薛郎中您别介意。”
说完，他加倍给了诊金，将薛郎中送出家门。
回到房中时候，只见姜增福和姜增勇正趴在母亲肚子上。
姜增福忽然抬起头，煞有介事地说：“爹，娘要生个小弟弟了。”
姜玉泉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怎么说？”
姜增福认真地睁大眼睛：“我听见他叫我哥哥呢。”
姜增勇年纪太小，还说不了整句的话，只能一遍遍地说：“小妹妹，小妹妹……”
姜玉泉拉住妻子的手：“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我姜家落地沈阳，终于开枝散叶了。”
接着，他又跟贾芸芷商量，趁现在孩子月份不大，还能走动，他们得去沈阳北塔法缘寺求个平安，据说法缘寺特别灵，可以保佑他们的孩子平安健康成长。
商量妥当，夫妻二人挑了个好天气，姜玉泉和宾馆请了一天假，一家四口驾着马车直奔北塔法缘寺。
法缘寺供的是送子观音，据说在姻缘和生育方面非常灵验。沈阳的老百姓谁家有这方面的需求，几乎都要到法缘寺烧香祈愿。
贾芸芷已经怀孕，姜玉泉求的是母子平安，特意没有选初一、十五这种人满为患的日子。
一家人来到送子观音佛像前磕头祈愿，又吃了一顿法缘寺有名的素斋，这才心满意足往回赶。
姜玉泉和贾芸芷谈论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猛然间，从法缘寺后墙内跳出一个女子，正摔在姜玉泉马车前头。若非姜玉泉眼疾手快刹住了车，那女子的脑袋非叫辕马踩碎了不成。
姜玉泉叫贾芸芷看好孩子，自己下车查看。那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外面只披着一件薄衣。
突然，法缘寺后门洞开，两个壮汉顺着胡同追了出来。那女子似乎听见壮汉声音，挣扎着抓住姜玉泉衣襟，哀求救命。
姜玉泉不敢小觑，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叫贾芸芷搭把手救下女子，在两个壮汉冲出小巷的瞬间跳上马车，长鞭凌空抽响。
这辆马车是贾芸芷离开家时贾通送给她的，辕马皆是训练有素。听到鞭响嘶鸣一声，放开四蹄疾驰而去，扬起漫天尘土，转瞬间便已将那两名壮汉甩在身后，失去了踪影。
回到沈阳城后，姜玉泉先将贾芸芷母子安顿在家。再将这个女子带到小川会馆，挑了个安静的房间住下，又让小川流心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小川流心是日本人，找来的大夫也是洋大夫。拿着听诊器一通地检查后，洋大夫表示女子因为吸食了过量的毒品而神情恍惚，这种情况还是尽早送进专门的戒毒所，不然活不过半年。
小川流心闻言立即要报警，让警察来处理此事。
姜玉泉却对女子的遭遇很是好奇：法缘寺佛门净地，怎么会翻墙逃出来几乎赤身裸体的女子？其中必有隐情。
他让小川流心少安毋躁，想等女子醒后，问个清楚。
谁知道，就是因为他一时好奇，居然为全家引来了一场滔天大祸。
几个时辰后，女子悠悠转醒，问明过程，自然是对姜玉泉千恩万谢。对于在法缘寺的经历，女子似乎有所隐瞒，在姜玉泉的耐心询问下，女子终于还是开口。
女子自述姓孟，夫家姓王。小两口在天津卫开了一家小饭庄，生意兴隆，过得还算富裕。美中不足的是成亲数年，俩人一直没有子嗣。听说沈阳北塔法缘寺灵验得很，所以不远百里前来求子。没想到，那日拜完佛后，丈夫想要出恭，便随着一个小沙弥离去。
她在几座庙堂之中闲逛，一个僧人告诉她，后殿有一处小庙，供奉的是送子观音的白鹤，很灵验。女子便想着过去磕个头，结果她过去之后，那僧人便尾随而来，给她点燃了一炷香。
那香味甚是奇怪，不多时她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女子赤身裸体被绑在一张床上，才知道法缘寺的僧人全是假的。他们以法缘寺求子灵验为名，引诱少妇上门叩拜。他们将有姿色的女子迷晕，抓入地下密室，用毒品控制她们，逼迫她们进行卖淫。
她不知道接了多少客人，这一日佯装癫痫发作，才趁机翻墙逃了出来。
听完女子的故事，姜玉泉和小川流心面面相觑，不曾想享有盛名的法缘寺竟然背地里干这些勾当。
此乃女子的一面之词，也不能尽信。小川流心报了警，警察将女子带走，警察自然会谨慎分析，如果觉得女子说得有道理，那么警局一定立案侦查，就不劳他们两个老百姓费心耗神。
不久，警察到来，将女子接走。
姜玉泉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不料几天之后，小川流心来找他，事情竟然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