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去了几个月,冻灾渐渐好转,小川会馆的工期也接近了尾声。
姜玉泉这些日子勤勤恳恳,小川会馆的经营和建设稳步推进。他劳苦功高,被人看在眼里,就连总部来的天道先生,都对姜玉泉赞不绝口。
这天,姜玉泉因盯着赌坊生意没有回家,就在宾馆开了个房间休息。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房间门被撞开。小川流心闯了进来,一下子掀开窗帘,将姜玉泉从床上拉了起来。
姜玉泉睡眼惺忪地问:“有啥事儿?”
小川流心将一叠纸张放在桌子上,姜玉泉拿起来逐一查看。这些都是沈阳其他宾馆酒楼的宣传单,最近推出了很多项目,几乎都是在复刻小川会馆的模式。
小川流心见姜玉泉不动声色,着急地说道:“这些宾馆酒楼经营多年,功能齐全,现在又抄袭了咱们的经营模式……”
姜玉泉笑着制止了小川流心,劝道:“小川,你们家的产业在日本可谓一家独大,不存在竞争。我们姜家当年能垄断济南府的建筑市场,最不怕的就是竞争,做生意的模式也不怕被人学去。”
小川流心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话虽如此,就是令在下不爽。”
姜玉泉拍了拍小川流心的肩膀,安慰道:“山人自有妙计。”
姜玉泉在建筑工地上淘了一些上等的木料,一回家就钻进侧室鼓捣。直到深夜,贾芸芷哄睡了两个孩子,才来到侧室,想看看姜玉泉有没有吃饭,却发现姜玉泉正冲着一个小小的木头建筑傻笑。
姜玉泉见妻子进来,连忙将妻子拉到身边,让她看自己今天做出的成品。贾芸芷见木头建筑小巧精致,一窗一柱俱是传神,觉得非常眼熟。
忽然,贾芸芷惊呼了一下:“这是……小川会馆?”
姜玉泉点点头,将建筑拿在面前,解释道:“小时候曾经看我四叔做过一个巨大的沙盘,名为‘锦绣乾坤’,其中几乎囊括了中国全部的古建筑。小川会馆要我设计八进的话事厅配套密室,小川会馆就是这些密室的入口。”
几天后,当有客人再来到小川会馆的时候,忽然发现正厅中竟然伫立着一个巨大的沙盘。其上古建琳琅,微小精致,巧夺天工。北京的故宫、西安的大雁塔、龙门的佛窟、武汉的黄鹤楼皆在其列。
不仅如此,这些微缩建筑还会巧妙地安置在宾馆内部,让客人意想不到。同时,宾馆的房间有所改变,每个房间都定制了不同的地域风格,蒲剧民族风情,让人有一种想住遍每个房间的冲动。
全靠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天时间,沈阳人都知道小川会馆又出了花活儿。
锦绣乾坤和主题客房,是只有姜玉泉才能制作出的看家本事,别的宾馆酒楼学不去,只能干瞪眼,看着小川会馆大把大把地赚钱。
姜玉泉用一把小镊子夹起木片,将它小心翼翼地装点到建筑檐顶。
小川流心看着沙盘上新增添的建筑,不由自主张大了嘴:“斯国以,姜君。这是浅草寺啊。”
旁边的姜增福趴在沙盘上,不解地问道:“小川叔叔,很像吗?”
小川流心摸着姜增福的小脑袋,轻声说:“你爹仅仅凭借描述就能造得这么像,真厉害。”
姜增福一脸崇拜地看向姜玉泉,然后拉着弟弟跑开,边跑边喊:“我要去看爹做的小屋子。”
贾芸芷没好气地在身后叮嘱:“小心点儿,别撞坏东西。”
这时,一个侍者在二楼栏杆处呼喊着小川流心:“小川先生,您的电话。”
小川流心一边答应,一边对贾芸芷说:“嫂子大病初愈,第一次来宾馆吧?好好转转,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说完,他便匆匆走向二楼。
姜玉泉挽住妻子的手,笑道:“走,夫人,我陪你好好转转,你能看到的地方,可都是为夫我的心血。”
这时,前台传来争吵声,姜玉泉夫妻对望了一眼,连忙走了过去。
一个客人正拿着一件衣服,对着前台的和服少女大呼小叫,那少女连连鞠躬口称抱歉,却也没有消减客人的怒火。
姜玉泉挥手让和服少女先离去,告诉客人有什么事儿可以跟自己讲。
客人表示,他昨天入住宾馆,今天下午要乘火车前往北京。结果昨天寄存在酒店的衣服,被服务人员用熨斗烫了一个窟窿。这是他要参加宴会的礼服,根本就没有任何替换的衣服。
姜玉泉拿过礼服看了看,发现衣服的面料非常优质,即使找沈阳最好的成衣铺来做,也需要三天时间,根本来不及。
就在姜玉泉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只素手从旁边将礼服接了过去。
贾芸芷仔细检查了一遍礼服之后,看向那位客人,温声道:“这位先生,请您在酒店休息片刻。我保证在您上车之前,将礼服交还给您。”
语毕,贾芸芷让姜玉泉找个房间给客人,立即派人出去买五色彩线。姜玉泉不知道妻子要做什么,时间紧急,只能照办。
宾馆旁边的杂货铺就有彩线,服务员很快买了回来。贾芸芷穿针引线,开始缝补礼服。姜玉泉说这礼服如此高档,打了个补丁像什么样子。贾芸芷笑姜玉泉没见识,补好后定要客人满意。见妻子如此笃定,姜玉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离开房间,自去忙碌。
午饭之后,贾芸芷将补好的礼服送至前台。众人展开一看,不由惊叹。原本的窟窿已经被缝合,上面赫然绣了一朵傲然绽放的牡丹,每一片花瓣栩栩如生。
不单是礼服的主人连连赞许,旁边的客人羡慕万分,后悔自己的衣服怎么没有被熨斗烫破。
姜玉泉看着神态自若的贾芸芷,赞叹道:“夫人竟还有这等手艺?”
贾芸芷白了丈夫一眼,嗔怪道:“你忘了我娘家是苏州人?我娘幼时深得苏绣传承,我小时候闲得无聊,便缠着娘将这门技艺传给了我。”
从此,小川会馆芸芷苏绣的名号可是传遍了沈阳城,无数人将破衣服寄存在前台,宁可多花钱,也要求一副贾芸芷的绣作。甚至有的人故意将新衣服扯破,拿到前台来叫贾芸芷修补。
如此一来,姜玉泉和贾芸芷的名声更加响亮,很多酒楼不惜重金要挖走姜玉泉,但都被其婉拒。
这天,姜玉泉和小川流心晚上闲来无事,在姜玉泉家院里摆上几碟小菜,喝个酒解解乏。
小川流心几杯酒下肚,调侃起姜玉泉:“姜君,听说今天松鹤楼的董掌柜又来当说客了?分红涨到了四成啊。”
姜玉泉和他杯酒相碰,一饮而尽:“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别人就是再送一座金山给我,我也不会走。”
小川流心会心一笑,调侃道:“你走了赚得更多,也比给日本人打工过得轻松,还是说你就是舍不得我?”
姜玉泉没有接话,重新为自己斟满酒:“建筑最重要的就是稳固根基,一旦地基打成,便不会轻易动摇。小川会馆设计得这么精细,我走了,别人来盖我不放心,再说他们也盖不出来。”
姜玉泉将酒杯对准天上明月,遥遥一敬,然后饮进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