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少川今日穿了一件靛蓝色的长衫,满头白发如霜如雪,一丝不乱向后梳起。太阳穴微微凸起,看来这位庖丁泰斗不仅厨艺高绝,而且还是为深藏不露的内功练家子。
董少川离着很远便冲着姜玉泉抱拳作揖:“姜老弟,哥哥没来晚吧?”
姜玉泉也笑着回礼:“来得刚刚好。”
说着,便引荐贾通和董少川认识。两人都通厨艺,而贾通依姜玉泉所言,只说一些鲁菜层面上的门道。
董少川果然对鲁菜理解有限,被贾通几句话唬住,对贾通极为佩服。
见董少川已经入局,姜玉泉赶紧将他拉到一旁:“董掌柜,你也知道三爷和天道先生的性格。一会儿您老主动点儿,先表个态。”
董少川拍了拍姜玉泉的手背:“老弟放心。厨神大会主评委这么露脸的事儿你想着老哥哥,感谢的话不说了,以后你就看老哥哥怎么做。一会儿第一杯,我来提。”
姜玉泉一想这老头儿还挺上劲儿,不过一会儿别演过了。正想再嘱咐两句,天道隆和三爷便一起进入了傲居厅。
天道隆今日仍旧穿着一件黑白竖条纹的日本和服,右胸口上印着天道家族的家徽。而三爷则是换了一身酒红色的西装,身后跟着两个膀臂蜂腰的保镖。
姜玉泉一看这情况有点儿棘手,自己没法分别铺平垫稳。
但是无伤大雅,姜玉泉连忙招呼几人落座。
天道隆,三爷和董少川皆是跺跺脚沈阳城就会抖三抖、震三震的人物,虽然平时很少见面,但都彼此听闻。
此时聚到了一张桌上,自然免不了寒暄几句。
寒暄之后,姜玉泉冲董少川使了个眼色。董少川会意,立即站起身来。
姜玉泉没由来心中一紧:见真章的时候到了。
董少川捧着酒杯,做了个罗圈揖:“今日有幸,和诸公,以及……”他冲三爷特别颔了颔首“三爷同聚一堂,共商大事。”
姜玉泉心中微微一凉,偷眼看了看三爷,果然他也暗自蹙眉。
这句话若在平常人听来看来没什么,但是放在三爷这种睫毛都是中空、长了毛比猴儿还精明的人眼中,却是大有深意。
三爷的加入,是因为姜玉泉告诉三爷由董少川作为主评。如果按照这个逻辑,那么董少川应该是先入局,然后才是三爷。因此董少川纵然敬重三爷,但在这种场合也断不会单独将三爷提出来。
恰巧董少川此时眼光看过来,姜玉泉心思电转,冲董少川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睛,又看向天道隆。
董少川何等绝顶聪明,不然哪能在奉天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做到勤行翘楚,当即明白:姜先生这是在点拨自己啊。现在是三家合作,虽然要更敬重三爷,不过天道先生也不能得罪。
当即董少川话锋一转:“老朽之前有幸和三爷见过一面,但是和天道隆先生却没有见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句话加上之后,意思在众人听来就变成:我因为和三爷见过,所以先叙旧情。而天道隆先生我第一次见,所以单独拿出来寒暄。
看着三爷面色再次如常,姜玉泉不由舒了口气。
董少川不愧是饭庄行业的领军人物,见多识广,而且博学多才。祝酒词旁征博引,口若悬河。将所有人的面子都给了,最后还不忘自抬三分身价。
一番说辞下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博了个满堂彩。
见董少川出了风头,余下的两人自是不甘示弱。三爷执掌四海商会多年,好胜之心深入骨髓,但是小川会馆到底是人家天道隆的地盘,基本的面子还是要给。
随即三爷冲天道隆微微颔首,天道隆立即心领神会,站起来冲在座之人鞠躬致意。
日本是个佛教国家,并且太过注重含蓄和礼节。日本的语言中甚至单独有一套“寒暄语”作为正式场合冗长的开场白。同样,日式佛教传承自中国,但仅仅习得了皮毛,未得精髓。而且在漫长的演化过程中,还杂糅进了很多日本神道教的内容。
所以,天道隆虽然辞藻华美,禅意盎然,一会儿西天妙音,一会儿如是我闻。可其中蕴含的大道却未能触及我佛真谛,让众人听得如坠云端,不明所以。
几人强撑着精神听完了天道隆的长篇大论,礼貌地鼓了鼓掌。
见董少川和天道隆都讲了话,三爷清了清嗓子,表示该自己了。而姜玉泉也连忙直起身子。因为三爷掌控着本次比赛的经济命脉,没有三爷,这次比赛几乎名存实亡。
三爷早年混迹街头,后来执掌帮派,直到中年以后,才弃武从商。虽然如今控制着庞大的四海商会,跻身上流社会,可骨子里那股江湖气息却从未减弱。
三爷的祝酒词姜家较于前两人更得姜玉泉满意,字字句句都围绕着“利益”二字。将这件事如庖丁解牛一般分割开来,每个人应得既得利益都娓娓道来,说得众人心痒难耐,恨不得这场“厨神大赛”立即展开。
等到三爷说完后,姜玉泉便顺水推舟地要开始介绍贾通。但在这之前,他还要动一动手腕。
姜玉泉待三爷坐下后,便微微欠身,同时看向三爷做了个询问的表情。这个微表情同时被三爷和董少川捕捉到,就有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意思。
三爷看来,是姜玉泉说话之前单独征求自己意愿,是给自己脸上镀金,甚是满意。而在董少川看来,是姜玉泉向三爷示意,开始将“三爷的人”贾通,推到台前。
三爷果然冲姜玉泉微微点头,这更加坐实了董少川心中“贾通是三爷的人”这种想法。
姜玉泉起身拱手:“诸位,在开怀畅饮之前,我还有向大家介绍一位师傅。”他示意贾通站起“这位是我特意从山东济南府请来的鲁菜宗师,贾通贾师傅。”
贾通立即冲众人抱拳:“济南贾通,见过几位老板。”
随即,贾通按照姜玉泉事前的嘱咐,略讲了一些鲁菜的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