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伸出手,摸向自己的口袋,想拿出手机看看时间。
手指却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方块。
不是他的手机。
他心里一动,将那东西掏了出来。
入手沉甸甸的,是個打火机,款式很老旧,但保养得很好。
“咔哒。”
他凭着感觉,打开了盖子。
“呼——”
一簇橘黄色的火苗,骤然在黑暗中亮起,映照出陈凡那张布满血污和尘土的脸。
火光摇曳,在他眼中跳动。
那眼神里,再没有了之前的茫然和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属于野兽的凶光。
他看着手中的打火机,又看了看这空旷无人的黑暗厂房,嘴角那抹森然的笑容,再度浮现。
“等你的消息?”
陈凡低声自语,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几乎没有回音。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簇橘黄色的火苗,火光映着他眼底的疯狂。
这火,是那人留下的。
这打火机,是狗链子的另一头。
“不。”
他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弧度,牙缝里还残留着血腥味。
咔哒。
他合上了打火机,世界重归黑暗。
“从现在起,我谁也不等。”
陈凡摸出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他没有表情的脸。他拨出一个号码,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都进来。”
“是,老板!我们……”
“我说,都进来。”陈凡打断了对方,“把这个鬼地方给我一寸一寸地翻过来。”
几分钟后,十几道身影如猎豹般冲进废弃厂房,数十道刺眼的手电光柱在黑暗中疯狂交错,将每一寸角落、每一片蛛网都照得纤毫毕现。
然而,一无所获。
“老板,”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外号刀疤脸,快步走到陈凡面前,压低声音道,“什么都没有。除了咱们自己的脚印,连个新鲜的耗子印都找不到。那人……就像是凭空蒸发了。”
刀疤脸跟了陈凡五年,是他的左膀右臂,此刻脸上写满了凝重和不解。
凭空蒸发?
陈凡站在厂区中央,任由穿堂的冷风吹起他的衣角。他仰头看着被乌云死死压住的夜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墨色。
一股寒意,比这深夜的冷风更刺骨,顺着他的脚底板,沿着脊椎疯狂向上窜,直冲天灵盖。
这已经超出了常理的范畴。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
是一条短信。
屏幕上,依然是那个加密的虚拟号码,那个属于“主人”的号码。
【给你个忠告。】
陈凡瞳孔一缩。
【你身边,有鬼。】
轰!
这两个字,比之前那句“疯狗”带来的冲击力还要恐怖!
陈凡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
他死死盯着身后那十几名手下,那些他一手提拔起来、平日里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心腹!
刀疤脸,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阿虎,那个三年前从对家手里救下来,发誓为他做牛做马的年轻人,正警惕地环顾四周。
还有老三,耗子,小五……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手电筒晃动不止的光影下明明灭灭,这一刻,却变得无比陌生,甚至……狰狞!
谁?
到底是谁?!
这两个字像一根烧红的毒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然后疯狂地搅动,搅得他血肉模糊。
就在这时,短信界面跳出了最后一行字。
【别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陈凡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连自己都不能信?这是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一个荒诞的念头闪过,自己身上会不会也被装了什么东西?
“老板?”
刀疤脸察觉到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又上前一步。
陈凡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那张写满忠诚和担忧的脸,此刻在他眼里,却像一张精美绝伦的面具。
他信了五年的人。
可那个神秘人,只用了五个字,就将这五年的信任砸了个粉碎。
“撤。”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
刀疤脸愣在原地:“老板,不查了?”
陈凡没有回答,转身就走,背影在摇晃的光柱中显得决绝而孤寂。
“人,早走了。”
回去的路上,陈凡一个人开着车。
他一把抢过刀疤脸递来的车钥匙,拒绝了所有人的跟随。
黑色的越野车在凌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疯狂疾驰,发动机的轰鸣像是野兽在无声地悲鸣。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人的话,和那条短信。
父母的死、林家的覆灭、看不见的黑手、藏在身边的内鬼……
他以为自己在第一层,结果人家在第五层。
他以为自己在下棋,结果自己只是颗被随时丢弃的棋子。
吱——!
他猛地一脚刹车,车子在路中央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轮胎在地面上划出两道漆黑的印记。
陈凡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不是猎人。
他只是一把刀。
一把随时会被幕后黑手丢掉,甚至反过来捅向自己的,愚蠢的刀!
他缓缓松开方向盘,拿起放在副驾驶座上的那个老式打火机。
冰冷的金属外壳,沉甸甸的,像一块墓碑。
“疯狗……”他低声呢喃,眼中最后的一丝混乱和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一条会咬人的疯狗……”
他笑了,笑声低沉,在死寂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渗人。
“好啊。”
“想看我咬人?”
陈凡发动汽车,这一次,车子平稳地汇入夜色下的主干道,再也不见刚才的半分癫狂。
“那就先看看,我这窝里……到底藏着的是哪条鬼!”
幕后黑手就在云城!
身边,有鬼!
吱——!
刺耳的刹车声再次撕裂夜空,黑色的越野车在路边一个甩尾,蛮横地停进了车位。
他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大口。
辛辣的烟雾没经过肺,直冲脑门,呛得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鼻涕都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但那股盘踞在脑子里,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混乱,却在这剧烈的生理反应下,被强行压下去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