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混沌(2032年10月19日)
张梦馍2023-04-10 10:072,958

  

  在“未来”的时空里,由于案件的唯一目击者周小雨始终处于昏迷状态,为大局考虑,主治医师向伊周提议让她昏迷期间继续接受催眠治疗。警官王重楼和监护人李空青同意了。

  因为脑部遇袭的后遗症,周小雨的神志本就经常处于无依无靠的混沌状态,在向伊周给她的药物和他有意的语言操控下,周小雨似乎也开始确定当初袭击自己的黑衣人就是沈琼,可她残存的理智又反复告诉她不该怀疑朋友。

  脆弱的理智与催眠魔音之间的斗争让周小雨的精神更加崩溃。可她始终没有力气醒来,自然也无法将心中所想告诉给任何人,只能在无声中攥紧了拳头。

  在周小雨昏迷期间,除了接受催眠治疗时之外,李空青几乎是24小时陪在她的身边。尽管她一直没有醒来,但他也从她的表情、动作等细节中发现了她在增加治疗后的不同。

  李空青开始怀疑向伊周的治疗动机是否单纯。可他看着橡树咨询中心墙上挂得满满当当的锦旗和奖状,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天马行空的念头:向伊周的业务能力出众,又是周小雨的好闺蜜沈琼推荐的名医,他有什么理由要害小雨呢?

  “向伊周,向伊周……”

  看着白墙上挂着的主治医师信息介绍牌,李空青喃喃地念叨起向伊周的名字,突然感到大脑一阵刺痛,疼得他直接蹲下了身。

  恍惚间,他感到自己似乎在很久以前就听过了这个名字。紧接着,一段来自十年前的回忆便开始挣扎着想要从记忆的最深处“破土而出”,却又似乎被某种奇怪的隔阂紧紧挡住,令他抓心挠肝、却无可奈何。

  他堪堪抬头,盯着面前墙上向伊周穿着洁白的照片,情绪复杂地喃喃自语:“向伊周,向伊周……我以前……认识你吗?”

  忽然,李空青又想起了妻子一直很看重的那本封皮上画着老时钟的日记本,还有她说是要留给“下个星期的自己”的字条。

  当周小雨难得醒来时,他只顾着兴奋,全然没注意到她说的话里有什么值得玩味之处。可他现在细细想来,才发觉妻子当时的话里似乎暗藏乾坤。

  为什么写下字条时的妻子要特别强调将字条留给“下个星期的自己”呢?

  难道说,苏醒时的周小雨和昏迷时的她是不同的两个人吗?

  妻子又为何屡次三番要给那个“苏醒时的自己”留下隐秘信息?

  难道在她的身上,还隐藏着什么绝对不能为他所知的秘密吗?

  越思考越多的谜题如同古林身处的雾霭,不动声色地将李空青的神志团团缠绕、窒息。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回家去将那装着字条的信封打开看看。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在妻子的日记本或者字条里,一定能够发现有用的线索。

  尽管妻子的日记本早已被她上了锁,信封也被她细心封得严实,但这些封缄不过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把戏。只要他想,难道还怕解不开吗?

  想到这儿,李空青抬腕看表——距离催眠治疗结束还有大概一小时,足够他一番来去。即使他没有按时回来,门外也有便衣警察时刻保护着妻子的安全。他大可放心。

  于是,李空青深吸一口气,抬头向楼上的治疗间看了一眼,大步出门而去。

  在李空青迈步出门的同一时间,原本也是黄毛来找思慧一起吃饭的时候。

  自从思慧主动跟黄毛吃过了第一顿午饭之后,黄毛便开始更加频繁地来到思慧的店里。偶尔他拾荒挣到钱,还会带来盒饭跟思慧一起吃。

  虽然在吃饭的时候,他还是很少说话,但思慧一点也不介意。他们就这样形成了她说、他听的默契。尽管一顿午餐的时间于漫长混沌的昼夜而言很短、很短,但这份难得的陪伴,于他和思慧而言,都已是莫大的幸福。

  可是,今天的此刻,原本应该陪在思慧身边吃午饭的黄毛却躺在尘土飞扬的黄土道上,在一片血糊间看着眼前朦胧的断壁残垣。

  在大概一小时前,黄毛在这个拐角处突然被一群混混偷袭。他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被那群下手不眨眼的混混们狠狠打倒,接着便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

  在身体承受着剧烈疼痛的时候,黄毛却感到了精神面上的高度清醒。他在这条胡同里生活了十多年,对于这里的复仇械斗再熟悉不过。尽管他根本没看清袭击自己的人到底是谁,但他可以百分百确定:这些人就是之前欺负思慧的混混们。

  在四面八方的拳打脚踢之下,黄毛似乎感觉到一股热流正在泊泊地带走自己的生命力,而他眼前那片灰蒙的世界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忽然露出一个带血的笑,心想着:这样也好。

  朦胧间,他好像听到了一阵刺耳的警笛声。

  随着警笛声由远及近,那一团挡在他眼前的黑雾也如惊弓之鸟似的四散逃开。须臾间,胡同里又骤然恢复成了原先那派无人问津的萧瑟景象,只剩黄毛自己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在扬起的黄尘下闭上了眼睛。

   躺在地上的时候,黄毛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在梦里,他忽然回到了小时候生活过的村子里,唯一对他好的爷爷奶奶也还活着。

   他走进那座记忆里的院子里,在爷爷奶奶面前蹲下身子,像孩子似的靠在他们膝盖上。他们坐在柴堆前面,笑着抬起满是皱纹的手,缓慢而深沉地抚摸他已染成了蜡黄色的头发。那条他从小养的大黄狗就蹲在门口,把身子团成一圈睡觉。

   他感受着爷爷奶奶掌心里的温度,靠在他们身上一动不动,甚至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会惊扰了这个美梦。

   可是,这美梦还是自行破碎了。一如他悲愤却无处倾诉的现实人生。

   他亲眼看着爷爷奶奶和那座盛满了他童年温暖记忆的院子忽然缓缓升空,又变得稀薄,接着如一团烟火,在炸开的绚烂瞬间里骤然消散,仿佛从没来过。

   他抬头,默默地凝视着眼前的昏黄天空,还没来得及感到惆怅,突然周围的环境骤变,他竟又被带到了村口高坡上——那里是村里的孩子们代代相传的游乐场,也是童年时的他饱受欺负的耻辱柱。

   果然,他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那个干巴瘦弱的黑孩,穿着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布衣服,顶着一头与他同样毛躁的黑发,被一群穿着至少干净整齐的男女小孩围在了高坡的大树下。

   他们手拉手把他围起来,用地上捡来的石头和树枝打他,用特地沾满了泥巴的手推他,叽叽喳喳地笑他是没有爸妈要的野孩子……

   黄毛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些孩子们天真却恶毒的所作所为——眼前的一切都跟他在童年时的经历一模一样。来自心底深处的恐惧压垮了他,让他一时竟然忘了自己早已长大。

   小时候的他从来不敢反抗这些无端的欺负,便只能哭着跑回家,等爷爷奶奶安慰自己。

   可是在这梦里,黄毛却诧异地看到:眼前这个小小的自己竟在嘲讽和殴打中站了起来!他不合年龄地面露凶光,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砖头,朝着那片嘲讽声狠命地砸了过去……

   就在此时,天边橘色的夕阳里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赵飞,赵飞……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快醒醒!”

   黄毛蓦然抬头,与天空中一朵粉色的流云四目相对。于是,眼前的事物再次发生骤变,他忽然被拖入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之中。

   他感到自己在不停地下坠、下坠,而四周都是垂直的峭壁。他拼尽全力抓住一块峭石,

  想要借此往上爬,可在那深渊之下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狠狠拽着他,让他举步维艰。

   要不,就这样放弃了吧?

   反正他这惨淡孤独的一生,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这样想着,他便想要就此接受来自深渊的召唤,放开自己苦心攀援的手。

   可也就在这时,那个来自夕阳的声音竟又不合时宜地在他耳边开始呢喃。

   “赵飞!赵飞!赵飞……”

   这一声声急促的呼唤像是一针强心剂,让他忽然想起了一张圆圆的、红扑扑的脸。

   那是思慧的脸。

   “好吧,你们既然都想让老子死,那老子就非要活下来给你们看看!”

   黄毛狠狠朝着四周的黑暗咆哮,像一头凶狠的猛兽。

   他抬头,看着头顶处的一点微光,冷笑着咬牙发狠。在那一声声的呼唤里,他忍着浑身的剧痛,与来自深渊的拖拽艰难对抗,继续在一派黑暗中朝着那光点的方向向上攀登。

   可是,这呼唤声的主人又是谁呢?

  

  

继续阅读:第76章笔迹(22年10月20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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