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CBD区的牛肉面店里。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在白天时还人头攒动的街区小店们几乎已人去铺空,只有这家狭窄的牛肉面馆还愿意开到深夜,打着一盏昏黄的灯,指引到深夜才能踏上归途的人们。
赵京墨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对着店铺的落地窗发呆。雨过天晴之后,街道又恢复了往常人来人往的样子。赵京墨把头枕在胳膊上,默默地数着在她窗外走过的人群。
再也没有什么比此刻更让她感觉到安详和宁静。
当数到第32个人的时候,她要等的人才姗姗来迟。
叮铃——
店门口挂着的老风铃发出一阵不合年纪的脆响。
一个年轻的女生风风火火地闯进店里。
“琼琼,这里!”赵京墨朝来人高高地扬起了手。
“赵京墨!我都跟你说多少次了,别叫我琼琼。说琼则穷,不吉利!”沈琼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扁着嘴坐到赵京墨对面,“要叫我富富,而且要加一个‘姐’!这是重点!”
“姐什么姐,你就比我大了两个月。”赵京墨笑着把面前的Menu推给她,“说吧,今天约我出来有什么事?”
“哎呀,你懂的嘛,还不就是老生常谈。”
“又想给我安排相亲?”
被戳中想法的沈琼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红着脸强词夺理:“你活了25年连个正经恋爱都没谈过,跟男生多说两句话都能脸红。再不抓紧点,等你找到男朋友的时候,别人家的二胎都能打酱油了!”
“好好好,谢谢沈姐姐关心。不过我确实没这个心思,请您大慈大悲放我一条生路吧。”赵京墨无奈地双手合十,真诚恳求道。
“你就这么讨厌谈恋爱啊?”
“也不是。应该说是……我觉得自己很难跟别人建立起亲密关系,因为我想象不到自己能够依赖别人的样子。”赵京墨淡淡地笑了笑,赶在沈琼刨根问底之前岔开话题,“对了,你寄给我的那张明信片,我今天收到咯。”
“啊?什么明信片?”沈琼从老板刚端上来的酱牛肉面前抬头,神情茫然。
“就是一张背面画着金属时钟的明信片,上面还写了四个字,不是你寄给我的吗?”赵京墨微微一愣,意识到闺蜜果然不知情,又不以为意地笑笑,“没事,可能是别人寄错了吧。”
长街的另一端,已经打烊的时点咖啡厅里,李空青和员工们正在例行扫除。
想起中午时分,雨中赵京墨的身影,李空青不禁绽出笑意。
啪——
店里最年轻的服务生小张在他身后喊了一声,“老大,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老王拎着扫帚,老僧似的原地站定,掐指沉吟道:“以我多年经验,老大笑得这么猥琐,肯定是在想姑娘了。”
“若是看上人家的脸蛋或是身材,喜欢就喜欢了。”老王正色道,“但要是打算来真的,老大最好再想一想。这年头的一见钟情就跟荷花一样,离远了看看还行,要是想亲身体验,十个有九个半都不靠谱。”
“你们想多了。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算什么一见钟情呢?”李空青怅然一笑,“况且CBD里这么多人,每天人来人往的,我也未必能再见到她了。”
此话既出,李空青便再也掩不住脸上强烈的失望之色。
与沈琼分手之后,赵京墨像往常一样坐地铁回家。走进家门,她随手把手包里的手机、钥匙扔到玄关,然后不期然地看到了她放在手包夹层里的那张明信片。
邮戳为十年后的明信片。
她迟疑了一会,把明信片又拿出来仔细看了看:收件人确定是“赵京墨”没有错,但上面既没有写寄件人姓名或地址,邮戳上的时间更是离谱的十年后。
赵京墨无奈地笑笑,随手把明信片放到了床头柜上。
这天晚上,她莫名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便在洗漱后早早入睡。
她的头刚挨上枕头,梦境就如涨潮一般席卷而来,将她的全部意识狠狠裹入其中。
她感觉自己仿佛被人沉入了一片深不可测的大海,不停地下坠、下坠,似乎永无尽头。四周的汪洋安静得如同真空,光线也越来越少,直到坠入完全的黑暗。
赵京墨惊恐万分,她拼命地向前伸出手,想要扑腾、挣扎,却什么都求不得、抓不住。她只好心灰意冷地闭上眼睛,等待命运的安排。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感受到了光亮。
“宝贝,宝贝,你醒了?”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问话。
赵京墨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一片洁白无暇的天花板和好闺蜜沈琼的脸。
沈琼奇异地换成了干练的及肩中长发,穿着打扮仍是熟悉的知性风,只是那张一贯幼龄的脸上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还有此刻喜极而泣的眼泪。
“琼琼?我这是……在哪啊?嘶——”
赵京墨刚想坐起身来,却感到周身的骨头像被摔碎了似的,疼得她龇牙咧嘴。
“你别动!好好躺着!咱们在医院呢。”沈琼爽利无比地用手背抹了一把泪水,“你这个王八蛋,你知不知道你都睡了快一个礼拜了!可把我吓死了!”
赵京墨有点困惑,“可我怎么会在医院里的?”
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坐起来,茫然地环视着周围的一切:G市中心医院的单人VIP病房,一尘不染、设施齐全,床边站着自己的好闺蜜沈琼,床头柜上摆着隐约飘香的鲜花和水果。窗外,一棵枫树的树顶刚好与窗子平行,红黄相间的枫叶在秋风里飒飒作响,外面秋景正好。
“是不是在找老李呢?他到楼下给你开药去啦!”看到赵京墨像在搜索什么似的目光,沈琼笑着打趣道,“你们俩啊,真是彼此离开一分钟都不行。都结婚多少年了,至于这么腻歪吗?”
“老李……是谁?我什么时候结婚了?”赵京墨更觉奇怪。
沈琼也感到有些匪夷所思,凑过去煞有介事地摸摸赵京墨的额头,“你失忆啦?老李就是李空青啊,你这十年来爱得六亲不认的老公。”
忽然,房门打开,一个瘦高的陌生男人走了进来,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小雨,你……你醒了!”男人原本黯淡的目光忽然亮了起来,他的身子骤然向前一倾,狠狠抱住了一脸茫然的赵京墨。
沈琼倍感欣慰地笑了笑,“老李,我就说吧,小雨一定不会有事的!她福气大着呢!”
赵京墨却吓得汗毛倒竖,忍着浑身的剧痛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大哥,你你你,你是谁啊?!”
李空青和沈琼对视了一眼,有点茫然地说:“我是你老公啊。”
“我老公?我活这么大,连男朋友都还没有呢!你骗人也得讲究点基本法吧!”
李空青的眼神里写满了焦急,“小雨,你难道把我忘了吗?”
“等一下,小雨是谁?”
“就是你啊。你的名字——周小雨。”李空青指了指她在病号服上别着的名牌。
名牌?赵京墨不可置信地低头查看,又踉踉跄跄地冲到洗手间复查。
明亮的镜子里,她的脸庞依旧,发型也没什么不同,但胸前的名牌上却分明写着三个字:周小雨。
穿越?还是灵魂互换?
她这一没跳楼、二没落水、三没摸过电门的,这不科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