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老郭用嘴在霜花厚重的玻璃窗上呵开一方透明的小孔，然后焦急地朝外面窥视着，嘴里不停地咕哝着：“这个老侯啊，真是个劳模，有这功夫，现上产院抱一个回来也该长他这么大了。”
任惠香的嘴角浮起一丝难得的笑影。这时只听得裴生又不住地痛叫起来，她立刻烦躁起来，大声问道：“你就这么疼么？！”
他怒不可遏：“你以为我是装出来的么？你要是也被狗咬一口，你就知道是啥滋味了！”
她脸色骤变：“你怎么说话哪？不会给人留点好、好……”
忽然，她用手捂住了嘴巴，没有再说下去。
幸好他只顾呲牙裂嘴地疼了，没心思细究她的话和她的举动，不然她就无法自圆其说了。
老郭无形之中受到了什么催促，说了句“我去看看”，就出了门。
老郭一路小跑来到侯家。见侯迪就站在院子里，便气冲冲地责备起来：“老侯呀老侯，你真是个劳模啊。让你揪一撮狗毛怎么比揪你老婆的毛还难？这都多长时间了？”
侯迪火剌愣地回道：“我家大华都快玩完了，我哪里还有心情管你的毛不毛啊。对了，你来得正好，你说怎么办吧？”
“什么怎么办？我能怎么办！”老郭又是气忿又是疑惑。“你家大华怎么了？我看看。”
说着来到狗窝前，定睛一看，不由倒退了一步：“这是怎么了？吃什么东西了吧？”
“老张说，就是咬裴生那一口咬的。裴生的血液里指定有问题。”侯迪说着又不满起来，“可裴生就是你招来的啊。你指定有责任了。”
“我招来的不假，可我那是为全村谋福利啊。”老郭辩解道，“问题么可能会有一点点，但是如果没有问题，这么挣钱的买卖老外舍得给你呀？人家早在本国搞了。”
侯迪不服气地道：“那个事我管不着，我只管我家的地和我家大华的事。我家大华总不能白死了吧？得让裴生包赔我一切的损失。”
老郭反诘道：“人家裴工凭什么要包赔你啊？人家错在哪儿了？”
侯迪道：“他有病，传染给了我家大华。这就是他的错。”
“你别听老张瞎扯了。”老郭一摆手道：“北京的专家都说裴工啥病也没有，你怎么还说人家有病？你比专家还厉害么？就、就算是老裴有病，人的病也不可能传染给狗啊。除非老裴血管里流淌的是氰化钾或是河豚的毒，但这是可能的么？也不想想。”
侯迪一时语塞。其实他也不大相信张兽医的话。倒是有点相信另外的一种可能。
夏天的时候村里经常丢狗，都用的是毒馒头作香饵。一天半夜，他正在梦乡，忽然被他家大华的一阵乱咬声惊醒。他赶忙翻身下地，打着手电就跑出屋去。他在院子里四处搜寻，最后在柴垛跟前发现一块馒头。而他家从来不吃这种馒头。掰开一看，里面掺着药面呢。他的心吓得一哆嗦。妈的，幸亏发现的及时，不然他家大华就完了。
那么，眼下他家大华指定是又遭了谁的毒手了。这个人是谁呢？
老郭这会儿催促道：“别磨磳了。快给我揪一撮狗毛来吧。还是救人要紧。”
侯迪顶撞道：“揪什么揪？揪它它不疼啊？揪你的看你疼不疼？”说着上来伸手就要揪老郭的头发。
老郭烦躁地挥挥手：“去去去，开什么玩笑？”
侯迪哭丧着脸道：“谁跟你开玩笑了。”
“好了好了，舍不得揪就用剪子剪吧。”
老郭催促道，“快点，人家裴工还等着呢。”
侯迪不情愿地跑进屋去，一会儿，拿出一把剪子来，蹲下来，从大华的腋下小心翼翼地剪下了一小撮给了老郭。
老郭嫌少，要自己再剪点，被侯迪用力给推开了。“去去去，开什么玩笑。”
这回轮到老郭瞪眼睛了：“谁跟你开玩笑了？”
侯迪板着脸道：“不开玩笑也不能再剪了！”
老郭只好作罢，转身走了。
瞅着老郭快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侯迪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便招招手道：“村长，停停。”
老郭停下了，困惑地回过身来，问道：“什么事？说吧。”
侯迪走上前去说道：“刚才在外面时，我说你胳膊肘子往外拐，你冲我直眨巴眼，说等过后有话跟我说。我一直在等着呢。现在你就跟我说说吧。”
老郭莫名其妙：“我说过这话么？”
“怎么没说。”
老郭想了想，没想起来。拍拍脑袋也没有拍出来。皱着眉头又继续想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想起来了，便道：“嗐，是这么一回事。老裴吧是咱村好不容易招来的一只金凤凰，咱们都应该处处关心它，爱护它才是，要不人家就该飞走了。现在各村招商引资都红了眼，你不招别人还招呢。”
“噢，原来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啊？”侯迪很是失望。“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哪。既然这样，那就赶快让他土豆子搬家滚蛋吧。离了他我们会活得更好。”
老郭反问道：“话不能这么说。这两年咱们修路挖沟建希望小学什么的，都是哪来的钱啊？难道还让我们倒退回去么？”
侯迪沉重地反驳道：“咱们是得到了他的一些好处，可是得到的坏处也不少啊。比如村里不少人家的大棚也都绝了产，这不就是坏处么？”
老郭被噎住了：“这、这、这……”
忽然话题一转道：“嗐，裴工还等着我哪，我得赶紧走了。”就匆匆而去。
老郭走出大门后，侯迪冷丁又想到一件事上，急忙追出来，远远地又喊住了村长。然后赶到跟前说道：“还有件事请你在裴工面前说说。就是他总赖是我让大华咬的他。我怎么会干这种缺德的事呢？我不能背这个黑锅。指定不能背。”
老郭眨巴眨巴眼，没有吭声。侯迪又道，“其实挨咬都怨他自己。”
老郭颇感兴趣：“怎么怨他自己，你说说看。”
侯迪便把裴生的穿戴象黑瞎子的事说了出来。
老郭听罢不由哈哈哈一阵笑，说道：“哎呀，亏你提起，真就是这么一档子事啊。”然后匆匆地走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