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却说老郭走出村部之后,任惠香就禁不住长吁短叹。裴生强忍住伤口的巨痛,问道:“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她摆了一下手,道:“没怎么的,没怎么的。”说着就急躁不安地在屋里来回走动起来。
“没怎么的你这是怎么了?”他充满猜忌。“我总觉得你好象有什么秘密在瞒着我?说出来让我听听。”
“我能有什么秘密?我能有什么秘密?”她明显地不耐烦起来。“就是有,我也不能告诉你啊。”
她猛然伸出一只手来,想打自己的嘴巴又没舍得打。心下暗叹:唉,这张嘴啊,这张嘴,怎么就……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怎么脾气越来越象老裴了,这……
忽然她敏感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一个非常非常严重的问题,不由睁大两眼,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这会儿抬高了嗓音,问道:“啊?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她神情怔忡,随口说道:“不赖人家,不赖人家!”
他反问道:“什么不赖人家?你不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个?”
“就是这个!”她回过神来,眼里闪出哀怨和仇恨的光。“不是这个是什么!”
他看着她,哼了一声道:“不赖他赖谁?就是他让咬的,就是!”
话音未落,老郭推门进来了。老郭迫不及待地说道:“哎呀,裴工,一点也不怪人家侯迪啊,一点也不怪。”
“你们怎么都这么说?”裴生不满地道:“不怪他怪谁!难道还怪我自个了么?”
老郭笑道:“还真就怪你自个了呗。”跟着便解释道:“都怪你穿了这么一身黑裘皮,加上你的体形,太象黑瞎子了啊。”
裴生不禁满面的愠色:“这都啥时候了,你还开我的玩笑?”
“不是开玩笑,不是的。”老郭正色道,“你不知道,黑瞎子是狗的天敌啊。”
接着就把狗为什么要咬黑瞎子的原因讲了一遍。并举出当年黑瞎子进村时遭到群狗狂吠的事例。
任惠香瞅了瞅裴生,想笑,同时又想哭。裴生神情愈加黯然下来。
老郭继续笑道:“不过,大华也遭到报应了。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这会儿满嘴吐白沫子,就要死了。哈哈。”
裴生和任惠香都大吃一惊。
老郭去炉子跟前烤焦了狗毛,然后就拿过来往裴生的伤口上糊。疼得裴生杀猪一般地叫唤。老郭边糊边说:“那个老张净能瞎扯,硬说你的血液里有问题,那大华是咬你一口咬的,才、才不行的。”
他忽然发现裴生浑身一颤,也不叫唤了,却慢慢地转过脸去,紧紧盯住任惠香,说道:“噢,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
她底气不足地问:“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了我确实有病啊。看看把狗都药死了。”裴生凄怆地点点头,说道。“在北京,你和那个老专家鬼鬼祟祟地往外走,我就明白是咋回事儿了,还真让我猜准了。”
任惠香低下了头。
原来当时她在走廊的拐弯处追上了老专家,老专家四处瞅了瞅,然后低声说道:“你们回去吧,想吃点啥就让他吃点啥,想玩点啥就让他玩点啥吧。”她立刻就啥啥都明白了。
她首先想到的是她的孩子就要失去父亲了,她也就要变成寡妇了……她脊背上嗖地一凉,啊,不,不能这样啊。
于是她于心不甘地继续探问道:“到底是什么病啊?您能不能详细地说说?”她希望老专家刚才是说错了,或是自己听错了。
“综合各项指标来看,他是一种稀有化学物质的中毒。”老专家说。“已经达到血液每升1000多克,肾脏脑组织已经严重受损,毒素已经沉淀在骨髓里了。根本都无法往外排了。”
她回想了一下她们家在招凤村的那个厂子。从那个大烟囱里冒出的烟是浓烈的,黢黑的,气压低的时候,那浓烟就都在屋檐以下滞留不去,呛得人都睁不开眼睛。谁知那烟里都有什么成分啊。就因为这个,所以她很少到那个厂子去。
“什么稀有化学物质?”她刨根问底。
老专家略一沉吟,便说出了一连串的鸟语。
她摇了摇头道:“听不懂,不懂啊。”接着,她乞求老专家一定想办法救救老裴。老专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便真的走进厕所里去了。
她怔在了那里。半晌,她擦擦眼角,然后回到就诊室。她决意这事要瞒着老裴,能瞒多久就瞒多久。这对他是有好处的。可是现在,这个老东西十有八九把她也给传染了,她都恨死他了,还替他隐瞒什么呢。没必要了。咬了咬牙就说道:“是的,你真就猜准了……”
接着她就要端出详情,可这时裴生却狠狠地一摆手,说道:“别说了,啥都别说了,只是你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呢?为什么?”
她镇静地反问道:“要是啥都告诉你,你还能挺到现在么?”
他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你怎么知道我挺不到?你怎么知道?!”
她失控地窜到桌子跟前,也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了更尖更响的声音:“知道、知道!我就是知道!!”
在这一瞬间里,他的太阳穴突暴起明显的青筋,脸色变得铁青,肺都要气炸了。他恨不得立刻就把跟他对着干的人一口呑下去,或是碎尸万段,扔到荒僻的树林子里去。他歇斯底里地跟她吵了起来。她则继续针尖对麦芒。
两人的吼声和喊声,震得房顶直颤抖,墙皮都哗哗地剥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