艨艟chong2025-11-13 15:513,933

裴生是城里人。曾在市某化工厂当过技工。那时的他,说话办事总是稳稳当当,小心翼翼的。有着一副公认的好脾气。

  可是,自从四、五年前他当起了城郊这招凤村的特化制品厂老板以来,不知是财大气粗了,还是别的什么,反正他的脾气就渐渐地涨了。先是看什么都感到心烦意乱,坐卧不宁。后来发展到动辄就吹胡子瞪眼睛的地步。

  有时他也自知不对,可又偏偏控制不住自己。但是过后,却又常常后悔和内疚,晚上经常失眠。

  任惠香由于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对他的状况感同身受,就认为他这也是一种病,劝他到医院检查检查去。

  他发火地道:“检查什么检查?有什么好检查的!”

  她被噎得直打嗝,但她自控能力很强,没有发火。而且另辟蹊径继续劝道:“你不觉得你现在越来越不中用了么?晚上那点活是越来越干不好了。不赶紧治治,你还想让我受活寡啊?”

  他想笑又想恼,但最后却挖苦道:“你连卵巢都没有了,还什么活寡不活寡的。”

  她付之一笑,继续和颜霭语地劝道:“不管怎么说,你都应该去医院看看。看看你是不是也长了子宫肌瘤?”

  他忍不住笑了,道:“胡说八道。我一个男的,有什么子宫肌瘤可长?象你呢。”

  她不吭声了。他说的没错,以前她确实长过子宫肌瘤。由于她害怕上手术台,所以就一直姑息养奸了好多年。那时的她跟他总是干仗。直到她病倒的前一天,两人还激烈地打过一仗呢。

  当时他为一个项目的事正在里屋苦思冥想,好不容易闪出一个灵感来,正要把它捕捉下来的时候,却突然间就被厨间一阵子锅碗瓢盆的乒乓乱响给吓没了影。他不由恼火地跑进厨房。原来她正在洗碗,手上没轻没重的。

  他就责怪道:“你不会轻点啊?”不料她嗷地一声就冲他来了。专拣难听的话说,甚至还揭起他的旧伤疤。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是最后他还是忍下了。他暗忖:好男不跟女斗。就不跟她一般见识得了。但他却暗暗地觉得她有些不可思议,跟刚开始的那个温和柔顺的她简直天壤之别。如果总这样的话,这日子还过个什么劲呢?

  经过反复考虑,他准备跟她摊牌了。可就在这时,她忽然病倒了。他忙送她到医院,医生经过检查就劝道:“子宫肌瘤已经很严重了,赶紧割掉吧,再耽搁就危险了。”

  她听了,脸唰地白了。他听了赶忙说:“割,割,割。要家属签字的话,我来签就是。”于是,他就把离婚的事压下了,全力以赴地在医院照顾起她来。

  她的卵巢摘除了。医生把软塌塌的一砣肉装在塑料袋里交给他,他捧在手里时感到沉甸甸的,足有七八斤重。他的姑娘出生时也是这么重的一砣,但那是一个生命啊。而眼下这一砣,却是一砣死肉,是要扔掉的。

  出院以后的她一下子就变得言语安静,性情和顺了。简直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有一次他找不到自个的袜子了,不由就火刺楞的。可她却温和地安慰他道:“别着急。我给你慢慢找。”找了半天,终于在立柜的夹缝里找到了。她抖了抖上面的浮尘,竟然还帮他穿到了脚上。

  他十分地惬意。觉得这个老婆真好,真好,仿佛一个老奴仆似的。给座金山银山也不换啊。从此他不但不再提离婚的事,连想都不想了。

  不过,老婆前后的巨大变化,让他又暗暗地感到不可思议了。她这是怎么了?是因为他对病中的她的精心护理感动了她?还是……

  可是以前她感冒发烧的时候,他也精心地伺候过她,都不见她有过丝毫的感动。那么……

  一次跟朋友喝酒聊天,他聊了自己的困惑,朋友说:“这是不是跟割掉的那一砣子肉有关啊?”他怔了一怔。抽空就跑去医院问大夫。大夫给他大讲特讲了一番体内这个素那个素多了少了都会对人的生理和心理产生不同影响等等的问题。显然大夫的态度是肯定的。

  他大开眼界地回到家,便一五一十地把老大夫的话跟任惠香说了。

  她后悔不迭地道:“早知这样,从一开始就把那砣肉割掉就好了。”

  他心满意足地说:“这也不晚。”

  从此俩人过起了夫唱妇随的和谐日子。从来也没这么舒心过。她觉得这是他们牵手以来最好的时光。可谁知好景不长,如今又轮到他的脾气涨了。唉。

  他想他绝对不会长什么子宫肌瘤的,然而是不是又长了别的什么瘤了?从而影响了他的脾气?只是他打心眼里不愿去医院检查,他有一种预感,一检查准保有病。一有病就准保不是小病。接下来就准保要吃一大堆的苦药。但是在她的一再劝说下,他硬着头皮还是去了。

  三裴生在老婆的陪同下来到市里医院,又是化验又是透视又是拍片地好一通折腾,最后也没有检查出什么肿瘤来。就在他长出一口气的时候,医生却用怀疑的口吻说道:“你的血液可能有问题。”

  他嗤地一笑,摇头道:“不可能。我们家族中从没有谁得过这病。”

  “你的家族中没有得的,并不等于你就不能得。”医生反驳道。“有些病是遗传的,有些病不是。当年白求恩大夫只因在手上划破了一个口子就得了败血症。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

  他的心里忽地一紧。因为他也知道这事啊。而且他的手也……

  他不比过去国营厂矿里的厂长们,都是脱产干部。他在自己的特化厂里既是老板,又是工程师,而且常常也是工人。他想起来有一次拌料时,他曾不慎把一根手指划破了。当时由于急着要交货,所以草草包扎了一下,就接着把料拌下去了。现在看来一定是……难道自己也得了败血症了?不,不会的。这医院还检查不出那个病来?不会的。

  医生观察着他的神情,很负责任地说道:“要不你就到北京等地的大医院再去检查一下吧,那里的仪器先进,医术高超。比咱这强多了。也许能给你检查出个一二三来。”

  他听了不以为然,她却点了点头,牢记在心。回到家里,她就动员他去北京看看大夫。他却一口咬定自己没病,不去。

  她说“去吧,等看完病,就便再去唐山看看咱们的宝贝女儿啊。”

  他这回不吭声了。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了,他也想啊。同时他又暗忖:去检查检查也好,万一他真的有什么大病呢?他可不想死啊。他好不容易拥有了一摊挣钱的买卖——那产品生产出来多少,人家老外就要多少的,而且价格一涨再涨。这使得他的财源有如东海之水滚滚而来,短短的两年,大笔的贷款和沉重的人情债都已经全部还完了。这么好的效益,都撇下了岂不留下了人生最大的遗憾?

  左思右想过之后,他就答应下来。几天后终于就开着崭新锃亮的宝马拉着老婆去了北京。

  本来到京的第二天就应该去医院的,但他却提议先去逛逛西单商场。在服装柜台前,他看到一件挂在柜台里面的黑裘皮大衣。但见毛面平齐,颜色匀称,光泽明亮,做工精细。他爱得目不转睛,脑际不由就闪出了一段往事。

  裴生跟现在行业上的竞争对手卫富仁一样,当初都是化工厂的技工。论劳动态度以及技术水平,他都要远胜对方几筹的。他每天总是把工作台和机器擦得亮亮堂堂,总是把车间里的地打扫得干干净净,总是把门窗玻璃擦得清澈透明,思想上他更是做到了一尘不染。

  一天,厂长把一项新产品的原料配方交给了他,让他先把产品生产出来试销一下。他态度极其严肃地摇头道:“这个产品我知道,污染太严重了。所以不能生产。”厂长把眼睛一横楞,说道:“污染?哼。你是吃河水长大的?管得倒宽!对咱们来说,效益永远都是第一位的,一切都要给效益让路。不然你喝西北风去吧!”

  他就毫不客气地运用一大套环保的理论批驳起厂长,谁知厂长没等听完,就恼羞成怒地一挥手道:“好了!你不干拉倒,有的是人干!”说罢拂袖而去。

  这事过后,他就发现厂里几乎所有职工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师兄弟,跟他走个对面时也装做没看见。他知道这都跟他顶撞了厂长有关,更跟他要大家喝西北风有关。可是他又无从解释。他的心里很不受用。

  这天,他心里又不受用起来,就蹓跶出厂外散心来了。不经意间就来到子弟校的一间教室窗户跟前,只听见里面的老师正在领着同学们念课文。

  老师:“人民英雄纪念牌,念!”

  众学生:“人民英雄纪念牌。”

  待众声落下后,忽听有个学生大着胆子纠正道:“老师,那不念牌,念碑!”

  老师愠怒道:“谁捣乱?站起来!”然后又大声问道:“同学们,他说的对不对?”

  众学生:“不对!”

  老师:“是牌还是碑?!”

  众学生:“是牌!”

  老师:“他应不应该受到惩罚?”

  众学生:“应该!!”教师无比威严地道:“罚站!”他摇着头快步走过了窗户。这时,他忽然就觉得那厂长不就相当于老师么,那些职工不就相当于学生么……

  他就感到了一阵莫大的悲哀。

  没过几天,厂长就把新产品的生产任务交给了卫富仁,卫富仁惟命是从,并很快就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受到全厂上下一致好评,因为大家的工资和资金都有了保证。可是裴生心里却泛起一种复杂的滋味。

  就在那个冬天里,卫富仁被评上了厂劳模,不久又被调到技术科去了。这时裴生感到了茫然和困惑。他想,既然全厂的人都这么地鄙薄我,又都那么地厚爱卫富仁,那么,也许我是真的错了?不是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么,群众的心里自有一杆秤啊。

  卫富仁到技术科的第二天就换了行头。穿上了一件黑裘皮大衣,戴上了一顶黑色獭皮帽子,这在当时可算是一种奢侈品。走到哪儿他都指指点点的,特别地有派头。裴生见了很是鄙夷,可是渐渐地他竟又开始羡慕起这个卫富仁来了,并且暗下决心,等有钱时他也要买上一件黑裘皮到处走走,风光风光。

  一次,卫富仁从他的身边走过,一股子腥臭味儿直扑鼻端。他就知道卫富仁这身皮是劣质的,弄不好还都是拼凑的呢。他想将来他一定要买一件质量好的黑裘皮,绝不能是带这股子腥臭味的。

  眼下,他有钱了,又碰到上乘好货了,是不是该买一件了?想着,就让服务员把大衣拿下来,亲手抖了抖,又摸了一摸,没发现掉毛和脱毛现象,手感也不错,他相中了。

  一边的老婆忙问价,听说得一万多块呢。她吓得后退一步,“哎呀妈呀,这么贵啊。”接着就把头摇得象泼浪鼓,道:“不买不买,走,咱不买!”

  他不满地道:“怕贵了?咱们还怕贵么?只要货好,多少钱都得买。”

  她央求道:“等你看完病再说不行么?”

  他忍不住张口就骂起来:“你真是守财奴,纯属吝啬鬼!以后再也不让你管钱了。”

  而同时,他心里却又暗暗觉得不妥。好在老婆挨了骂,却依然态度温和,不以为然。他心里才略安。就觉得这个老婆真好,真好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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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里的离奇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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