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死了?”
说话的是那个长着犬耳的佩洛小哥。
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释然解脱,就像是看到自己花了三天解不出来的方程式被同桌两步算出答案来了一样。
毕竟还在几小时之前,他还直面着霍尔德的刀锋,那种扑面而来的血腥和窒息感,现在回想起来依然令他感到后怕不已。
要不是可颂拼命把他救下,他早就成赤霄的剑下亡魂了。
但现在,那个让差点把她送去见了死神的萨卡兹就这么安静地躺在了地上,被另一个拿着那把红色长剑的家伙送上了黄泉。
当真是叫人唏嘘。
“选择罢了。”
陈晖遥收剑入鞘,颇为惋惜地看着霍尔德的尸首,叹道:“可惜了,是条汉子。”
他也是从霍尔德的话里刚刚得知,原来卡兹戴尔那边的乱战已经结束了。
萨卡兹一族本就因为好战而多出佣兵,他们的故乡卡兹戴尔,更是因为双王之争,将战火燃烧了整十年之久。
想必在那种高强度的摧残之下,卡兹戴尔本就不大的地盘早就沦为人间地狱了吧。
所以这些萨卡兹才会背井离乡,想要在战争结束之后找一个能够安身立命的地方。
即便是城边的荒郊僻壤,比起硝烟弥漫的焦土来说,也能算是天堂了吧。
讽刺的是,从地狱出逃的恶魔,竟然死在了寻找天堂的路上……
陈晖遥喃喃总结道:“看来能收容恶魔的,始终只有地狱这一个地方罢了。”
他长舒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也算是告了一段落。
那些逃跑的萨卡兹,陈晖遥说过不会为难他们,他也没有这个义务和权力,所以这些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赤霄也拿回来了,人也没事,信也已经交到了大帝手上,对他来说没什么比这更圆满的结局了。
非要说的话,只剩下……
“那么你呢?”
陈晖遥活动着身子,转头望向那个佩洛小哥:“你的选择又是什么?”
“我……哪还有选择?”小哥苦笑了一声,“悉听尊便吧。”
“好回答,我喜欢!”
陈晖遥朝他伸出了一个大拇指,随后舒畅地伸了个懒腰:“那就这样吧!收工!”
“嗯?”小哥疑惑地皱眉,“你不想问我点什么吗?”
“有什么好问的,你没见我连这家伙都懒得问么,知道这么多,还能让你们小气的市长再给我几个人情么?”
陈晖遥眼神四下瞟了瞟:“有话还是留到市长办公室说去吧,那里才是你该说话的地方。”
这一番话说得佩洛小哥目瞪口呆——他也真没想到陈晖遥竟然能洒脱到这种程度。
不对,洒脱的人是不会这么计较得失的,非要说的话……
他看这陈晖遥挠着后脑、一脸不耐地朝他们走来,心里不由嘀咕道:其实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多管闲事吧?
小哥对陈晖遥这人一时还真是捉摸不透。
“别在意别在意。”
能天使在一旁用胳膊肘捅了捅愣神小哥,笑着说道:“他就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在本地也是经常翘班,多少是有点出名的。”
“他还翘班?”小哥似乎有点不相信,“那,他的工作……”
“其实没落哦。”能天使叹道,“龙门的城防布局是他一手建立统筹的,这些年来还没出过什么差错。”
“毕竟他只是事不关己的时候才会能摸鱼就摸鱼的。”
能天使回想起当时,陈晖遥为自己挡下的那一箭,当下会心一笑:
“你要是跟他搭上一些关系,就会发现,他不会介意为朋友出力甚至受伤的……”
能天使话音未落,就突然间感觉自己脑门一痛,当下捂着脑门“哎呦”了一声。
“喂。”
已经走到他们身边的陈晖遥随手给了能天使一个脑瓜崩,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又在背后乱编排我些什么呢?我跟你很熟吗?”
能天使当即跳脚:“难道我们还不熟吗!一个月照面七八次诶!”
“这你倒是提醒我了。”
陈晖遥边走边说:“回去我会把你签下的罚单都寄给你的,到时候记得按时来交通署缴费啊。”
“不是吧阿sir!”能天使快步追上,“我们可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就不能有点人情味儿吗!”
“一码归一码。”
陈晖遥大公无私地说道:“私底下的事情可以谈,比如你不跟我要子弹钱,这才是人情,但公事是公事,不一样的,免不了!”
“这是双标吧,阿sir,你这完全就是教科书似的双标吧……”
“所以说这只是两码事啊!”
望着能天使和陈晖遥愈发走远的背影,佩洛小哥不由点头道:“原来如此,真是耀眼的友情啊……”
“别这么羡慕,我们也可以有耀眼的友情啊!”
小哥还没回过神来之间,一只手就已经环过了他的肩膀。
可颂热情地靠了上来,说道:“怎么样啊小哥,我们也算是死里逃生了,按之前约定的来谈谈生意上的事情怎么样?”
“这个,不是不行……”
小哥当即涨的满脸通红:“只是,你先放开我,我肩上有伤……”
“啊,抱歉抱歉。”
可颂连忙松开右臂,望着小哥骤然吸了一口凉气,憋了一阵后才缓缓吐出,脸色这才稍有好转。
她这才笑着说道:“你看,你受伤,我也受伤,我们本是同病相怜啊!这样,我低价进一批伤药,赔着本八折卖你如何?”
“听起来是不错……”
小哥点点头,可脸上的表情苦涩不堪:“只是,我已经没有老板了,暂时没钱……”
“没关系,赊账也行,全当看你面子了!”
可颂激动地咽了口唾沫,“你要是用了之后觉得效果不错,别忘了推荐给你的同行兄弟,做保镖的,多少免不了受点外伤不是?”
“……”
小哥一时无言以对,过了一会才噗嗤笑道:“好家伙,你是真会做生意啊。”
“可不是么!”得到夸奖的橘发少女高兴地竖起大拇指,“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小哥笑着点点头。
那边,已经走出一段路的能天使回头喊道:“喂!你们快点啊!都这个点了,再过一会boss都要登台了哦!”
太阳已经落山,虽然天上仍有亮光,不过想必很快就会完全黑下来的。
“尤其是德克萨斯!”
能天使看着德克萨斯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当下高声催促道:“别看了,那尸体一时半会儿不会变成源石尘的!实在不放心的话,赶紧叫人来处理一下就好了!”
感染者的尸体如果放着不管,过一段时间就会被体内的源能分解,形成碎尘散布在空中,形成新的感染源,届时将会传染很大一片区域的人口,所以不得不做一些特殊处理,最差也得是就地掩埋。
不过,这得根据感染者的感染程度来定,一般来说不会那么快的。
德克萨斯显然并不为此而担心,只不过在能天使的催促下,她才有些不舍地转身追上众人。
她跟在陈晖遥和能能天使身后,走在可颂与小哥之前,沉声说道:“那个刀法,是怎么做到的?”
“嗯?”陈晖遥微微回头,“你指的是送那个萨卡兹上路的那一下?”
“没错。”
德克萨斯点点头:“太神奇了,他看上去竟然还跟活着一样,甚至尸首都没有分家,脖颈上只看得出一道淤血的痕迹,就像绕过皮肤只斩断了筋骨血管似的……”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德克萨斯的语气中少有地出现了明显起伏。
“欸,真少见啊,德克萨斯也有会对一件事情这么感兴趣的时候啊。”能天使挪揄道。
“闭嘴。”结果当然是遭到了德克萨斯无情的呵斥。
“啊,那个啊。”
陈晖遥咋舌说道:“那些贵族老不死的闲着没事琢磨出来的小花样罢了。”
“贵族?”德克萨斯皱眉道,“不是暗杀者?”
这种刀法看上去极快无比,很适合贴身暗杀,尤其是不会漏出血迹,短时间内不会露馅,给了暗杀者逃跑或者隐匿的时间,简直是暗杀神技!
起码得克萨斯是这么认为的。
就连陈晖遥也认同道:“确实,这种刀法拿在别处的话,或许会有更大的用处,不过……”
“这确实只是贵族们留下的小把戏罢了。”
陈晖遥挠首说道:“炎国素来讲究死者为大,尤其是贵族,就算是犯了罪被砍头的族人,也要把被砍下来的头和尸首缝在一块才好下葬,几千年来都是如此。”
“可是,这么做虽然保证了尸身完整,但脖子上一道疤痕终究还是不好看,加上对尸体过多动手动脚,还是招人忌讳的。”
“所以就有了这种小花招,用极快的手法斩下首级,却留下前方的一丝皮肉,同时扣住死者尸首不让血迹喷薄……”
“那个瞬间人就已经死了,可短时间内被切开的皮肉甚至还会有愈合的迹象,这样不仅保持了尸身完整,还能让被斩首的人感受不到痛苦。”
陈晖遥舒了一口气,说道:“虽说是小花招,但没个十几年的砍头功底做基本功,可不是谁都能学会的,最起码也要会了‘三不沾’才能算是出师。”
“什么叫三不沾?”德克萨斯问道。
“血不沾刀、不沾衣、不沾地,就叫三不沾。”
陈晖遥耸肩道:“想想吧,一般人哪能学得会这个。”
德克萨斯沉思了一下,如果是自己动手的话,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种干净利落的程度。
这就说明陈晖遥所言非虚。
“但阿sir你怎么就会呢?”
能天使在一旁打量着陈晖遥,神色怪异,“难道你其实那种不会显老的类型?现在其实已经是活了好几百年了?甚至可能是历史上留名的杀人狂魔?”
“少说两句吧你。”陈晖遥当即屈指在能天使的光环上一弹,那高频率的震动一下子把能天使整的眼睛都打圈了。
“虽说很难,但也不是谁都学不会,毕竟剑术天才在哪个年代都不缺。”
陈晖遥无所谓地说道:“除了我,还有世代传习这门剑法的王家少爷,他也是年纪轻轻就掌握了这门手艺。”
“你是想说你是天才吧。”德克萨斯不禁斜了他一眼。
“说不定上辈子还是绝世剑仙呢!”陈晖遥哈哈一笑,并不介意把这个玩笑再开得大一些。
毕竟这种事情,除了归结于是他对剑术极易上手的穿越福利以外,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上辈子绝不可能是什么绝世剑仙,从他继承下来的这部分记忆来看,说他是整天躺床上抱着手机刷视屏的死宅可能更为贴切。
只是,他的记忆也就仅限于此了。
前世的他到底是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在哪上的学,父母又是谁,跟谁玩得好,又跟谁结过仇……这些东西他竟然一点映像都没有!
他感觉自己身边的人都是没有面容的人型怪物,他拼命想要记起,但得到的却是更加扭曲的画面……
这种落差感和诡异感当年可没少折磨他。
所以他才会对这个世界的亲人如此眷恋。
不过二十多年过去,他也早已经从那种煎熬之中走了出来,现在已经能无所谓地开着前世的玩笑了。
理所当然地,他遭到了德克萨斯一个大大的白眼。
“剑仙?未免也吹得太过了吧。”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男声,似乎在替德克萨斯吐槽陈晖遥说的话又多么不靠谱。
只是……男声?
他们身后除了那个小哥,还有别的男人吗?!
陈晖遥猛然回头,当即双目瞪得滚圆!
“那就这么说好了!”
身后,可颂与那小哥依旧并肩而行,有说有笑:“到时候你就让他们报你名字,我一样给优惠……对了。”
橘发少女眨了眨眼睛:“还没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名字啊……”
佩洛小哥面露难色:“我已经忘了,毕竟很久没用了,我们一般都是叫代号的……”
“忘了吧,忘了是最好不过的事。”
“诶?”他眨了眨眼,对可颂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他还以为是可颂在跟他开什么玩笑,亦或者是接下来叫他用代号当做名字之类的说辞。
可印入他眼中的,却是可颂猛然顿住的身姿!
他似乎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可颂的表情了。
“你……你……”可颂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我?”他不解地歪了歪头……
“你的胸口……”可颂颤抖着手,往小哥的胸前指了指。
他低头。
潸潸的血迹顺着一把刀刃淌下,顺着他脚步,汇成一道血渠。
那刀刃兀自闪着寒光!
“这……这是……”
他微微张嘴,喃喃地着抬手,试图触碰那把刀刃……
可那刀刃却突兀地不见了!
可颂目瞪口呆地,看着一道黑影,将长刀从那小哥的后心猛然抽出,然后迅速闪身!
血如涌泉!
小哥顿时无力地往地上一跪,双目中已然一片翳色。
然后,栽倒……
他到死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看,他要是别想起来他已经死了这件事,说不定还能多活一会。”
借着天黑前的最后一抹光亮,可颂总算看清楚了。
说话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白色短发,眼神阴翳的男子。
他一甩手中长剑,上面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
他开口,声音颇有磁性:“无痛杀人的刀法,我也能做到。”
就像是个不服输的小孩似的。
尽管他的所作所为是如此的可怖……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小姑娘。”
他紫色的双瞳一下子锁定了可颂,妖异得仿佛要勾人心魄。
同时,冷的叫人如坠冰窟……
“你,有没有像他一样,也忘了什么事情呢?”
同时地,寒光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