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了,浦阳日日跟在连靳身边,有整整十日了。
这十日来,他要赶路,她就去给他探路,他要休息,她就给他当枕头,那叫一个嘘寒问暖,极尽关心。
哦对了,她还故意说过许多现实中曾经对连靳说过的话。
然而他还是没意识到这里是幻境,反而使唤她使唤得越来越顺手了。
比如现在,浦阳正在替他打水喝,而他呢,站在后头等着喝她的劳动成果,还要叽叽歪歪,“你这个废物,打个水都这么慢。”
听听,这就是他的称呼,整天不是叫她“废物”,就是叫她“白痴”。
一开始她还会辩解,说自己有名字,叫浦阳,然而不管她说多少次,他都还是固执己见。
几天下来,她就放弃了辩解,每每蔫头耷脑地答上一句,“就来。”
最过分的是,他喝着水,还要嘟囔一句,“啧,刚刚筑基的废物打来的水,就是难喝。”
为了压下扑上去打他的冲动,浦阳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她好歹也是个公主,在这厮跟前竟连个洗脚婢都不如,屈辱,太屈辱了。
……
休息够了,继续赶路。
这厮明明修为高深,御个剑便可以轻轻松松地出得这魔界,可是却偏偏要靠两只脚走出去。
身在壶铃秘境时,用不了法术也就罢了,如今这幻境里明明可以收放自如,他却还是要走。
浦阳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
除了故意整她,她想不出连靳这么做的理由!
她照例在赶路的途中试图跟他交谈。
今天谈的嘛,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事。
“神君猜猜,我为何一直跟着你?”
连靳斜她一眼,“莫非还打算自不量力不成?”
“非也非也。”浦阳忽视他的嘲讽,故作高深地摇摇头,“我是落了一样东西在神君处,想要讨回来。”
“哦?是何物?”
“神君可曾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拿走了我的情根?”
连靳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侧目看了她一眼。
浦阳一脸期待,“神君可是记起来了?”
“本君只当你自不量力了些。”他目露嘲讽,“未曾想,还如此厚颜无耻。”
“神君暂时记不起来也无妨,我日日跟在后头提醒,总会记起来的。”
“呵,随你。”
那之后,浦阳又过了数日给连靳当洗脚婢的日子。
连靳依然还是没发现这是幻境。
纵使她实在忍受不了他的难伺候时,曾直截了当地告诉过他,这里是魇兽所造出来的幻境,他也依然没有相信,反而还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
但某一日赶着路,他突然问她,“若这里的确是幻境,那真实世界里的本君,如今是个什么身份,整日又做些什么?”
“神君做了玄天派的长老,整日里…”浦阳想了想,犹豫着说道,“整日里做的事情,与现在也没什么分别,只是在欺负我罢了。”
连靳抿唇微微笑了一下,“如此说来,你便是常人口中的,受虐狂吧。”
浦阳一怔。
他又自顾自说道:“既然本君现实当中在欺负你,幻境之中依然欺负你,你又为何还要跟着?”
浦阳…无话可说。
她很想实话实说,说她本不想来,说她被魇兽诳了进来。
但她不敢说。
这幻境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显然是不同的,她在外头给连靳的那一巴掌下手不轻,若两人出得幻境之时,他脸上的红痕还未消除,她很难解释啊!
她只能忍气吞声,这样一来,兴许他还会念着她在幻境中的贴心照顾,放她一马。
见她沉默不语,连靳竟然得意的笑了一下。
真是气煞她也!
魔界太大了,浦阳整日跟着连靳走,脚都快走断了,也没走出去。
初时还能靠着一腔热情勉强坚持,耗得久了她不免有些扛不住了。
她依然耐着性子照顾连靳,却时不时长吁短叹,更忍不住伤春悲秋。
在幻境中困得久了,她简直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连靳似乎被她的愁容满面影响了心情,忍不住皱着眉头问她,“你这几日缘何没有精神?”
还不是因为你这尊大佛太难伺候。
这话是断断不敢说的。
浦阳悻悻看了他一眼,“许是累了吧。”
“怎的骗人。”连靳轻哼一声,“你若不想跟着本君,大可离去。”
“神君真是误会我了。”浦阳哄他,“其实我是担心你。”
“呵,担心本君?”
“对啊,这里是幻境嘛,我与你在这里待得越久,现实中的你,情况就越危险嘛,我真是担心,担心得很呐。”
连靳闻言一愣,略垂下头,不再搭话。
浦阳松了一口气,幸亏他好忽悠。
第二日一大早,连靳又问她:“若出了幻境,你可会远离本君?”
啧,烦。
连靳就是这样,他很多时候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似的,不停不停的尝试确认,就好像这个天底下的所有人,都是带着目的性的接近他。
当然,她的确是带着目的性啦。
想到这里,她又有点心虚,便耐心哄他道:“神君且放心吧,我不是说过吗,现实之中的我们,可是师徒啊,住同一处院子,在同一张桌子吃饭,关系好得很。”
连靳若有所思。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呃,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总之我还仰仗师傅多教我一些法术,绝对不会远离师傅的。”
连靳看她半晌,倏地笑了,“原是教授法术,你果然是有事求本君。”
浦阳:“……”
合着她说了那么一大堆,他只听见了这一句,真是白白浪费口舌。
她正站在原地生闷气,后脖颈处的衣裳便被抓住了。
“走吧。”
连靳提着她,御剑而上。
浦阳好不容易站稳,手忙脚乱地抓住了他的袖子,“神君,我们去哪里?”
“叫师傅。”
“哦。”浦阳乖乖改口,“师傅,我们去哪里?”
“回瑶山。”
回…瑶山?
浦阳属实跟不上这厮独特的脑回路,不过,她乖觉的选择了闭嘴。
若真回瑶山,好歹还能吃上正常的饭菜,睡上绵软的床铺,总比在这荒凉一片的魔界里风餐露宿强得多了。
连靳这个决定,虽莫名其妙了些,却是甚得她心。
幻境之中,连靳御剑速度似乎变得更快。
不过须臾,浦阳便遥遥望见了瑶山。
瑶山依旧是高耸入云,仙气环绕。
但,瑶山上并没有寒怡峰。
两人落在山巅,浦阳仰头看了看头顶层层叠叠的云彩,茫然地挠挠头,“师傅,我们住的院子没了,没地方住啊…”
“这有何难,再造一座就是了。”
连靳长袖一挥,原本空无一物的山巅上头,凭空多出了一座浮空的院子,远远望去,与现实之中的寒怡峰没什么差别。
待登了上去,浦阳大概看了一圈,发现这院子里头与真实的寒怡峰一模一样。
她忍不住问道:“师傅,你莫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吧。”
连靳正朝殿中走去,闻言脚步未乱,随口道:“什么?”
他越是表现得一派如常,浦阳越觉得他就是已经恢复了记忆,故意在耍她。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她一溜烟跑出了屋。
一路跑到院子角落,确认过后,又怒火中烧地跑回来,“师傅你明明就已经恢复记忆了,为何还不承认!”
连靳自顾自品茶,头也没抬,又答一遍:“什么?”
“师傅若没有恢复记忆,如何能将院子恢复得分毫不差!”
连靳微微抬眸看她一眼。
不等他开口,浦阳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要说我莫名其妙,说你从来没来过这样的院子,只是随手一变,但是!你若真没见过,如何能把我养的鸡鸭也一同恢复了!”
连靳慢悠悠把茶盏一放,“我问你‘什么’的意思是,我什么时候不承认自己恢复记忆了?”
浦阳:“!!!”
强词夺理,这就是强词夺理!
见她气结,连靳轻轻摇头,“罢了,没什么意思,还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