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衍把手中的物品放下，走到她身边，轻声道：“不用那么客气。”
“你瘦了不少，我知道你很难过，但再难过也要顾着自己身体，你爸爸还得靠你呢。”
许芳瑶原来就瘦，加上日日以泪洗面，现在几乎瘦成把骨头了，可这些日子来看她的同学也不少，只有温衍一眼能看出来。
她动容地点点头：“嗯。我知道。”
这时病床上昏睡着的许父醒了，声音疲惫而慈祥：“瑶瑶，是你同学来了吗？”
许芳瑶一知道爸爸醒了，忙把那挡光的隔帘拉开，走进去查看他情况。
温衍道：“叔叔您好，我是芳瑶的同学也是她的朋友，温衍。来看看您和芳瑶。”
许芳瑶在询问着父亲还难不难受，听他这自我介绍还是心喜的。他把她当朋友。
朋友总比一个总针对他心上人的讨厌同学好啊。
许父也很高兴，一下子说了很多话：“是温衍啊，瑶瑶老跟我说你，年级第一名，品学兼优……”
许芳瑶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视线。
温衍忙道：“叔叔过奖了，我没有您和芳瑶说的那么好，芳瑶其实也很优秀，老师和同学都对她赞不绝口呢。”
许父一听，笑得脸上皱褶重重，“我们家芳瑶啊，不大聪明，就是死用劲儿…还要多向你学习…”
“瑶瑶啊，你朋友说得对，无论怎么样，你都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管爸爸你都要照顾好你自己……这么多年是爸爸欠你太多了，有时候想死吧，又不舍得留你一个人……”
许芳瑶打断道：“爸，别说这种话。”
许父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乱说话让女儿难过了，懊悔不已，见那医院墙上的挂钟，问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两点了，你吃午饭没吃？”
冬日阴天一日无阳一日寒凉，光是这么杵在医院里，医护不进来提醒做医疗项目的话，根本不知道今夕何夕，许芳瑶目光晃了一下，小声答了句“吃了”。
许父这才放心些许。
被疾病折磨的人睁眼就是痛苦，也只有睡去才得片刻安宁了，或许是因此，很多重症病人都嗜睡，许父没一会儿就说困了。
许芳瑶让他休息，拉好隔帘后，温衍低声对她说道：“这里我帮你看着，有什么就叫医护，你先出去吃点东西。”
许芳瑶一诧异，而又感到温暖，他怎么这么细心啊！她笑笑：“我不饿。”
“你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身体很快会撑不住。”温衍又猜中了，“我去帮你打包点热的回来吧，介意的话，到时候你去走廊里吃。”
许芳瑶目光如豆地望着他，他说这话是因为自己刚才骗了父亲已经吃了，为配合她的谎才让她出去吃，在她不愿意动身后又说要给她买，还提了出去走廊的建议。
这么细致的性子，一看就是平日里会照顾人的……纪如初命倒是好。
“不用麻烦你。”在温衍走时，许芳瑶下意识抓住人的手腕，等他转头时却羞赧慌忙地松了手。
“不麻烦。”
“你不是带了那芝麻糊来吗？我去接热水泡碗来喝就行了……”许芳瑶这性子还是不愿意欠人，此番一通通电话去借钱去求助，却是耗了她这辈子的勇气与自尊。
在生活面前自尊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但能力所及范围内，她还是有她的傲气。
温衍听了觉得可行，也不强求：“我去帮你。”
“别拒绝了。作为朋友，我也做不了别的了。”
许芳瑶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她看着温衍拿碗去接水、撕芝麻糊包装袋、搅拌……每一个动作都是可以入画的美好，以至于接过他的碗的许芳瑶，都忍不住落泪。
“温衍，谢谢你。”那芝麻糊稠度适宜，温度也刚好，喝进胃里又甜又暖。
温衍无奈笑笑，“你今天都和我说过多少声谢谢了？不客气，傻姑娘。”
这句颇有些宠溺意味的“傻姑娘”让许芳瑶心跳不止，而温衍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逾越了，对异性朋友说句“傻姑娘”，本身也没多大问题，但许芳瑶对他，似乎是有些别的心意在的，就不适合说。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好在许芳瑶也没什么别的表现，同他聊了一些父亲的病情，他还很妥帖地去找院方办了些她没来得及办的手续。
许芳瑶望着温衍的背影，心想，原来有人依靠，被人照顾是这种感觉。真好。
这么个美好的人，纪如初得命多好，才能被他喜欢上。
看望朋友的流程走完，手续办完，温衍也差不多该走了。
许芳瑶也知没理由再留人家，但她就是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温衍，你可不可以再陪我待一会儿？”
“这里太空荡，我一个人待着怪闷的，要是不能也没关……”
“好。”温衍笑着又坐下，坐在床边的桌子前，坐在她身边。
许芳瑶很少敢向别人提出请求，因为害怕被拒绝，而温衍总答应，快得她连拒绝都来不及说出口。
“一个人呆着闷，但和别人一起待着，我又往往不知道说什么……温衍，你要是不走又无聊的话，我这有本书…”
她拿出本余华先生的《活着》，书看起来被翻过很多次，纸页都劈叉泛毛了。
“这本书我也看过，很经典，怪怀念的，正好再看看。”温衍轻轻打开那脆弱的纸页，扉页上一行小字赫然入目：
人是为了活着的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事物而活着。
此情此景，这话看起来刺目又让人心苦。
许芳瑶报以一笑，这书她看了无数遍已烂熟于心，有时候看时还生出许多无端的埋怨，她就这一本课外书，温衍看了，她便写起寒假作业。
那挨千刀的人文地理题如何都抓不到它的主旨，就在许芳瑶把笔头捏烂时，温衍凑到了她旁边：“这个题选发展艺术教育。”
许芳瑶半信半疑，“艺术教育差太远了吧？”
温衍道：“它这题讲小镇应各种原因琴行、书法机构等相继倒闭，哪个选项讲的都以偏概全，艺术教育倒是可以侧面推出来。”
许芳瑶听完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按他说的选了，此时两人挨得很近很近，气息几乎都碰撞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