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苏禾只能用这个词形容他。
她抚摸着包扎好的颈脖,担心下一秒就会身首异处:“你是谁?”
云时润起身来到她面前,接近八尺的身高颇有威压。苏禾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供人消遣的货物,他上下扫视的目光让她格外不适。
“别那么紧张。”他收回刺入枕头里的短刀,动作潇洒利落,“在下北陌耶律辰。”
云时润熟练地耍着短刀,苏禾的心瞬时提到嗓子眼,她紧紧盯着他的动作,越看越有威胁意味。
耶律是北陌国姓,他是北陌皇族!
听闻北陌战败求和,使节团已在路上,这次耶律辰提前进京,是来者不善。北陌所求,定不止议和那么简单。
“我只是一介女流之辈,何德何能能与北陌皇族合作?”她想不通,自己根本接触不到朝堂,对他没有任何用处。
除非,耶律辰的目标并非政事,而是——瑶瑶?
她被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只有这样的解释才能说得通。
利刃入鞘,云时润踩着床榻居高临下傲视着她。
丞唐盛行“谦卑”文化,但他最讨厌这样。有几分能力就显露几分傲气,何必假惺惺说自己不行。
“看来你还是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他的语气极致冰凉,“那我换个说法。帮我做事,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他见苏禾吓傻,又缓和几分轻笑道:“乖乖听话,事成之后还有好处。我们北陌人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
江河舟奔走整夜终于疲惫地回到宁府。
但刚踏入兰芷院的那一刻他就察觉到不对。这里的气味纷杂,来过很多外人。
“江大哥!”宝珠看见江河舟立即迎上去,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瑶瑶呢?”他仔细观察周围一草一木,一切如初。
北陌人,尤其因为耶律辰来过,他不放心。
“小姐在东偏房睡下了。”宝珠叹气。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小姐把床榻让给了苏小姐,自己靠着柱子睡得迷迷糊糊。得亏云时润提醒,她才想到命人抱小姐去东偏房。
她越来越懊恼自己不够机灵,总是拖小姐后腿。
江河舟大步赶往东偏房,远远瞧见一人站在廊下。
“小公爷。”
他唤了声,宁哲转身的刹那有几分讶异:“靖王?”
“不必要叫我靖王。”江河舟摆手,“江湖中人逍遥客,唤我江河舟即可。”
宁哲终于明白为什么前几日宁老太君会让他多多照顾妹妹,多多去兰芷院看看,原来是为了靖王爷。
再逃避有什么用,血脉永远改变不了。
王爷,永远是王爷。
但好在只有王爷身份才能救瑶瑶。
“是。”他应下,眼底满是落寞。
“小公爷有心事?”江河舟站在他身侧,负手而立,老成做派。
宁哲强挤笑意:“每个人都会有心事。而我的是,心魔。”
他盯着紧闭的木门陷入回忆,门后屋内是他最疼爱的妹妹。昨晚的事给他一记闷棍,也提醒他,今后无论做什么,都要先想想家人。
心魔吗?
江河舟了然。
他也有心魔,知道那种恐惧无助,是日日夜夜的折磨,片刻不歇。
“我已自请离京前往金国贸易。”宁哲说得很快,带了几分决绝,“今日启程。”
“如此仓促?”江河舟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说走就走,和他当初一样。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个决定,自然不能质疑别人的。
“嗯。”宁哲望向他时多了几分无奈,“夜长梦多。若不迅速,怕是因为留恋就走不了了。”
“我没有请示父亲,也没有告诉祖母和瑶瑶。”
“我来这儿,是与瑶瑶道别。希望她一觉醒来知道这个消息不会哭鼻子。”他低头讪笑,仿佛已经看见妹妹哭闹的样子。
六岁、十岁、十四岁、十六岁……她成长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笑容和眼泪一样多。
她是开心果也是小哭包,更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
在他眼里,她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但一转眼,她竟到了出嫁的年纪。瑶瑶还是个孩子,她怎么去做当家主母?怎么为人妻、为人母?
宁哲不敢想象那个画面,也许孩子哭闹时她会一起哭起来吧?
江河舟也有妹妹,但他与妹妹们没有任何感情,也不明白宁哲此刻的心理活动有多丰富。
他觉得宁哲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看年轻有为的后辈,带着“后继有人”的意味。
“无论你是慕云舟还是江河舟,我请求你好好对瑶瑶。”宁哲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番嘱托发自肺腑,“我不信天命,更不信‘得此女可得天下’。瑶瑶不想嫁入皇家,我们就能将婚期一拖再拖,只希望她能找到可以终生厮守的伴侣。”
宁哲微微一顿:“我方才领悟祖母的用意——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江河舟努力消化着宁哲的话,品出些“托付终身”的意思。是他想多了吗?
宁哲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反应过来:“你不喜欢瑶瑶?”
喜欢。
江河舟在心里默默道。
母妃常说,人要正视自己心中的欲望。
他觉得这话很对。
他喜欢宁瑶,也许是一见钟情,也许是命中注定。
“我得到消息,北陌来朝是为了求娶瑶瑶。我们宁家绝不可能让她远嫁他国!”
宁哲这是第二次出使金国,这一次,他要为宁府做打算。如果丞唐容不下瑶瑶,她至少还有地方可去。
当然,他也有私心。
为了云衣记,为了步苒之。
“你可以带着瑶瑶远走江湖,去个没有人可以找到的地方。我看得出来,她对你,与他人不同。”宁哲不明白江河舟一言不发是什么意思,但他要为了妹妹的幸福尽力尝试。
江河舟不敢确定,宁瑶对所有人的感情都不同。
“我……确实爱慕瑶瑶。”江河舟正视宁哲,正如正视自己的心,“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嫁给不想嫁的人,包括我自己。”
“北陌想要联姻,父皇一定不会答应。”江河舟虽然这么说,但也不是十分确定,“若有个万一,我就带她走,用生命保护她来金国找你。”
宁哲满意地点头。
他没有看错人。
“我以丞唐靖王慕云舟和逍遥客江河舟的身份起誓,这是君子的承诺,决不食言!”
江河舟的神情分外认真。
这是他的承诺。
对宁哲,对宁瑶,也是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