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沈意听着只觉可笑，一口血唾沫啐了上去。
他原以为慕云铮与慕云柔兄妹忍辱负重只为那个丞唐最高的位子，没想到他们二人竟在谋天下！
江河舟的笑容轻蔑，没有人可以将他和皇位束缚，亲人亦不能。
“转告慕云铮，我会按照他说的做。”他拔出匕首收回鞘中，“前提是，不能把宁瑶牵扯进来。”
慕云柔大笑不止，甚至趴在软垫上捂着肚子——仿佛此刻肚子比脖颈上的伤还要疼。
也不知是太过好笑还是带着悲凉，她的眼角竟有些湿润。
“慕云舟，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强调这一点。”她双目通红，颈上凸起的青筋随着气喘若隐若现，“爱一人，就有了把柄和软肋。”
“没有任何敌人会放过她！”
“今日本宫给她一个下马威，明日就会有更多人找她麻烦。”
“这都是因为你……”
江河舟不想再听她疯下去，一手架起虚弱不堪的廖沈意就要下马车。
慕云柔仍不肯放过，朝他背影喊：“好弟弟，早点和她了断才是保护她！哈哈哈哈……”
她又断断续续说了很多，江河舟一句也没听进心里。
他的爱不需要遮掩，因为宁瑶值得。
生在皇家，他做过太多违心的事。但在这件事上，绝不能违心。
廖沈意足尖点地，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江河舟身上，直到彻底远离马车，没走几步，他便卸力跌地。
慕云柔的话他听在心里，独这一点他与那个女人意见相同。
在京城，越喜欢什么就得表现得越讨厌。
这，就是铁律。
“多谢靖王爷相救。”
他知道方才江河舟扔给他的是护心丸，若没有此物恐怕他今日就会折在这里。
他仰望着这位少年，似乎与儿时见到他时大不一样。原先跟在崇明帝后面蹒跚学步的稚儿果真不见了。
江河舟拍了拍袍子，无论如何小心，还是被廖沈意的血沾染上。
他喜欢一尘不染，独那天教宁瑶轻功时是意外。
“我不是救你，是救瑶瑶。”他蹲在地上迅速封住廖沈意的穴道，果然疼痛消减很多。
他作势要谢，但被江河舟止住。
“廖二哥，我想请你记住。从慕云柔手上出来到我手上，不过是一个魔窟换到另一个魔窟。”
廖沈意咧嘴一笑，很显然不信这样的说法。
至少，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姓，那就够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廖沈意开门见山，他知道江河舟不会无缘无故救自己。
江河舟耸了耸肩：“我要你回到隆裕楼，做个真正的小倌。”
廖沈意瞳仁一颤，在公主府六载他都没碰过女人，自诩清高与其他小倌不同。
他还曾嘲笑他们是仍人玩弄的“鸭子”，如今他也要沦为同类了？
在公主府上是丧失了尊严，但投入隆裕楼便是打碎傲骨！
他呵呵笑起来，彻底倒在地。
“你们果然是一家人。”
江河舟从腰带上解下一块玉佩，听到这样的说法有几分不悦，故意停顿了原有的手中动作，将玉佩砸在他暴露的伤口上。
廖沈意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靖王也真狠啊。
“给你一年，我要隆裕楼为我所用。”
少年自有豪情壮志。
廖沈意攥起玉佩，在手心里摩挲。他能摸索到白玉棱角，上头雕刻二字“逍遥”。
“是。”
他起身艰难地磕了一头，回应他的，只有少年行走时带起的尘埃。
一年。
足以京城翻天覆地。
另一头。
宁瑶在步苒之的照顾下吃饱喝足，依她所见，隆裕楼“炒河鲜天下第一”的说法确是真真的。
但思来想去觉得这种说法还不妥帖，还是江河舟做的更好一些。
二人又想拜访宁瑶心心念念的孙四娘，可侍女却说孙四娘自上午外出就没回来过。
无法，只能改日再会。
但隆裕楼一行并非没有收获。宁瑶高价买下“泠泠”，已命人送回宁府。
她们携手走出隆裕楼，重又回到热闹的大街上。
步苒之信奉，心情不好就该买买买，用钱财换一堆东西回去那才叫舒坦。为了表率，她几乎将一处手作摊子包下，直到侍女若儿再也抱不动了才收手。
她命若儿带着物什回去，独留下一对白玉兰耳坠子。
“瑶瑶，你觉得隆裕楼如何？”步苒之为宁瑶配上白玉兰耳坠，问得神神秘秘。
自打二人商定好计划，步苒之便将京城局势一一分析给她听，也让宁瑶感叹不愧是行商之人，形势把握得到位。
而目前的形势与前世对上，大差不差。
“不像是寻常酒楼，背后真正的主子有一官半职在身吧？”宁瑶抚过耳坠，温润的触感令她心生欢喜。
白玉兰坠子样子精巧，花尾一抹翠色更衬得她的包子脸绵软细腻，白里透红。
步姐姐的审美，从未出错。
步苒之点头：“其实隆裕楼真正的主子就是崇明帝。”
市井之间，两位小娇娘轻飘飘就将惊天秘密道出。
但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谁会特意听闺秀的私房话呢。
宁瑶掩住眼里的讶异，表面上就好像听到“今天是晴天”一般寻常。
估摸着隆裕楼一年营收能有上百万两白银，这些银子没有经过国库，必是收到了崇明帝的内帑。
天下首富该靠边让让，崇明帝才是那个“天下第一”。
步苒之满意地望着自己挑选的耳坠，对宁瑶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她从小聪慧，其中道理必定不点就通。
皇权争斗就是崇明帝太无聊时看皇子们玩的游戏，哪个过火了他才会出来提点几句。
但要想真正触动陛下根基，需得先铲平隆裕楼。
而众皇子头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便是燕王慕云铮。这也是崇明帝为何那么忌惮他。
“步姐姐。”少女眼眸明媚，一尘不染。
步苒之轻轻应了声，仿佛知道她接下来会问什么。
“燕王做局，你自然会帮他，九公主也参与其中，对不对？”宁瑶声音清脆，甜甜沁入心田。
“很对。”
“除了你、九公主，燕王一定拉拢了其他皇族为他做事，他们的身份一定出人意料，对不对？”
“对。”
“除了丞唐人，燕王还想利用北陌、金国，对不对？”
宁瑶能想到这步，她真是有些刮目相看。
步苒之没有回应，宁瑶便当默认了。
“最后一个问题。”她认真地仰起小脸，漾开最甜美的笑容，“我，是不是你们计划里，最关键的那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