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嚯嚯,陆平川笑道,“按说这个忙是能救下抗联不少人。可抗联也是杀鬼子的好汉。我们呢,也不多要,一根金条。”
嚯嚯一听,嘴角撇得像八万,“别说金条,俺们连点金渣子都没有。我说你就不能学学人家那谁,为抗日革命事业做点贡献?”
“谁啊?”金鹏插嘴问道。
“政委说过,俺没记住。”嚯嚯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可俺明白这个理。都为了钱,都惜命,谁杀鬼子?谁保国家?”
陆平川深深地看着嚯嚯。他没想到,就这么个憨货,居然能说出这话。抗联的人不简单啊。
这个世界上,拢人做事最简单的是利诱,最难的就是用理想。所以,陆平川的燕门师父柳无常教他,做骗局只能用利诱,因为这个最简单,也最直接。
抗联不是用利诱,而是用理想把这些人聚在一块。这样聚人的效率虽然低了很多,可这些人大部分会团结得像一块石头。
看看像嚯嚯这样的憨货,居然为了抗击日寇、保家卫国,舍下圈里喝花酒,甘愿在山上吃草根树皮。陆平川感觉这些人不简单,不像很多江湖人那样见利忘义。
陆平川不懂什么大义。他只是恼恨日本人杀了自己父母,屠了老家屯子。他从没想过嚯嚯说的这些。
陆平川隐隐觉得,抗联才是自己最重要的老师。
“哎,想啥呢?”嚯嚯用跟铁棍似的手指头捅了捅陆平川,“呦呵,没看出来,身上的肉还挺硬。”
“我不是兔子。”陆平川没好气地答对着,“那你也不能让我们白出力啊。”
嚯嚯眼珠转了转说道,“要不这样。等抗日成功了,咱们把小日本赶出东北了,抗联给你十根金条,咋样?”
“滚!”陆平川笑骂道,“看你长得憨,可画饼倒是有一手。咋地,这也是你们政委教的?”
“这是俺们占山时,搬垛先生教的。”嚯嚯得意地笑着,“其实真不是俺给你画饼。俺们真是没有啥值钱的东西给你。”
陆平川嘬着牙花子看向金鹏。金鹏无所谓地耸耸肩,“听你的。”
“那行。我们可以帮忙。但事成后,你要带我见你们老大和政委。还有,抗联欠咱们哥仨一个人情,以后咱们有难处,抗联必须帮咱们做三件事。”陆平川叹口气说,“这买卖,亏大了。”
嚯嚯一听这条件,呵呵笑了,满口答应。
陆平川看嚯嚯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笑骂道,“你是不是想着,你就是抗联的人。将来有事了,都不用抗联出面,你直接就卖命了?”
嚯嚯一愣,“你咋知道的?”
金鹏在旁边插嘴说,“就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过老三?”
嚯嚯正色道,“大哥,老嘎瘩,俺明白你们是咋想的。可抗联的同志们都是杀鬼子的英雄。俺不能让他们为了咱们的小事卖命。”
“咋地?抗联的事就是大事,咱家的事就是小事?”陆平川斜着眼睛看着嚯嚯。
“俺不是那意思。”嚯嚯抓得头皮嘎嘎响,“俺想说,在咱家,你们的事就是大事。在抗联,打鬼子才是大事。你们放心,俺曲铁栓吐唾沫砸钉,咱家有事,俺保证第一个上。”
陆平川此时才真正了解嚯嚯,这还是个有原则的憨货。
“二哥,你记住喽。有了事,不是你第一个上,是咱哥仨一起上。”陆平川笑了,“行,找了个够仗义的二哥,这买卖回本了。”
兄弟三人又唠了一会闲嗑,看看天色不早,也就分别回屋睡觉去了。
金鹏回屋没睡觉,听到嚯嚯的呼噜山响起来,便又回到陆平川的房间。
别看屋里没灯,可金鹏一进屋,就看到陆平川正坐在小厅里面喝茶等他呢。
“你咋想的?今天咋直接和嚯嚯拜把子了?”金鹏坐下,掏出烟卷没敢抽,只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黑更半夜的抽烟,打老远就能看到烟头的火光。
“因为嚯嚯是抗联的人。”陆平川给金鹏也倒上一杯茶,“咱们想杀日本人,可咱们没有根。我寻思着,咱们这么杀落单的日本人,一个是慢,再有就是风险大。现在有了嚯嚯,一旦咱们的事犯案了,咱们也算是有条退路。”
陆平川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岫玉。黑暗中,岫玉纹理中透出的光更加温润明亮。那些光构成的图案,在岫玉之上宛若实质,让这个宝贝更显神秘。
“你的手艺真不赖。”金鹏赞叹道。
“为了出这么一块货,我废了多少料啊。”陆平川感叹道,“所以,这宝贝不能骗点钱就完事了。我打算用它坑一票大的。用它骗上一批日本人的命。”
陆平川说着,看向金鹏。在幽光的照射下,他的眼睛明亮起来,“杀落单的日本人咱有经验。可要是杀成队的鬼子,还得说人家抗联。”
金鹏摸着下巴,“你是打算让抗联帮忙?所以才让嚯嚯替抗联答应做三件事?我还说呢,帮忙偷情报,你咋还要这么高的价呢。”
“其实,我是真打算要个高价的。”陆平川苦笑道,“我就是想让抗联明白咱们的身价,还有以后别黏上咱们。帮抗联是好事,可总帮忙早晚出事。我可是还想赶跑日本人后,娶个乡下娘们做媳妇,过日子呢。”
金鹏看着外面雨下大了,这才点着一根烟,美美地深吸了一口,“这事我一直就没闹明白。人家都喜欢白白嫩嫩,盘靓条顺的。你咋就想娶个黑不溜秋的乡下娘们呢?”
陆平川笑了,“你知道我有个师父柳无常是燕门高辈。燕门,十个弟子门人,有九个都是大美人。可你看看她们都是啥德行?除了仙人跳,就是放鹰,要么就是坑人补官缺。反正就是色诱,没别的手艺。”
金鹏笑了,“你这是怕了?”
“我这个师父,哪都好。就是这色心太盛。这些女徒弟,哪个没经过他的手?还美其名曰叫传手艺。”陆平川笑着摇摇头,“我倒不是怕。我从心眼里腻歪这种事。知道我为啥要找乡下娘们吗?燕门上下只有一个没让柳无常祸害过,就是个乡下娘们。而且……”
陆平川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黢黑的远方,“我娘也是乡下娘们。我想找一个像我娘那样的。那天,我爹让鬼子挑破了肚子,肠子流了一地。整个屯子没人敢上前。我让邻居拐子章抱住了,最后是娘过去了。她一边骂那些鬼子,一边帮我爹把肠子往肚子里塞……最后,他俩是抱在一起死的。”
陆平川说到这,眼中有泪光闪动。他遥望着远方,仿佛看到了娘,又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假如有一天自己落得爹的下场,她会像娘那样和自己死在一块吗?
雨越下越大。就在陆平川遥望的方向,隔着几道高墙,一个瘦弱的女孩站在房檐下,盯着这个高墙大宅,打开了手枪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