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孤身一人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听着旁人的奚落,羞愧地无地自容。来之前蓄的所有勇气,此刻全部用尽,她甚至只想要落荒而逃。
席位上的刘如玉看着这一幕,唇角浅浅勾起。
“快把她轰出去,别耽误吉时!”不知谁喊了一句,接着弥夭就被几个家仆反锁着手,丝毫不给情面得拖拽出去。她不愿离开,死死扒着门栏,结果还是被丢抛在府外。手腕着地的顷刻,那只玉镯子应声碎裂,险些割伤她的手。
呵,真是应景,此时此刻连玉镯都碎了。
弥夭甚至都没去捡,丢魂一样从地上爬起来,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刘如玉在她被赶出王府不一会儿,借故离席,在街上搜寻很久才在一窄巷子里见到倒在地上的叶弥夭。将她抱起,往窄巷外走,“去把马车牵来。”
妙梨在廊下等候许久,好不容易听到前院传来动静,就见刘如玉抱着一人神色匆忙得直接往寝院去。她急忙跟上去,才诧异得发现竟然是叶弥夭。
“姐姐!”
刘如玉将她抱上床,掖好被子,“去请大夫。”
“好!”虽然不清楚发生什么,但一听吩咐她立刻就往外跑。大夫来的速度很快,诊察过后只说受过重伤还没调息好又连日劳顿才会导致心气不济,突发昏厥。
开了药方,妙梨送大夫出去,返回寝院预备照顾,行到门口步子却僵住。满屋子的寂静,弥夭还在昏睡中,而刘如玉的眼神是她这一辈子都想奢望的柔软温暖。他举止轻缓得替床上的人撩拨开湿透的额发,低头浅浅一吻落在她的唇峰。
妙梨捂住嘴,放轻步子往外走,心里像是突然被什么堵着喘不上气。
弥夭是被额角凉凉的触感叫醒的,睁开眼就见到刘如玉正在替她擦拭满头的冷汗。刘如玉见她醒来,起身拿起矮几上的药碗,“这药热了三回,你总算醒了。”
弥夭撑着床褥坐起身子,拒绝他的喂药,“奴才自己来。”
他稍显僵硬,须臾微笑着把药递到她手里。这药很苦,咽下肚子很久还苦。她吃得微微蹙眉,抿着唇样子像是吃了一颗酸枣一样,腮帮子肉肉的,可爱极了。
刘如玉情不自禁扬起笑,“良药苦口。”
她沉默得点头,眼神里没有以往的光彩。刘如玉心里吸了口气,“你昨夜在萧王府失态了。”
握着瓷勺的手顿住。
“一个男人若不能信守承诺,就不配托付终身。”他地轻叹,凤眸却始终凝着她的脸,想要摸索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但弥夭始终面无表情,只是捧着药碗一口气全灌嘴巴里。
药苦得她差点干呕,猛得咳嗽。
刘如玉替她拍了拍背脊,对这个话题不依不饶,“你留在本王身边吧。”
“什么?”弥夭惊得连咳嗽都忘记。
“难道你打算再回萧王府吗?伤心之地遇见薄幸之人,只会越伤越深。妙梨也在这儿,你若留下也能与她作伴,排解无聊。”刘如玉把话说得体贴,料想出了昨晚那一出,她定时没脸皮再回萧王府。奉阳城中没了萧王府,她就没了容身之所,这时候正是他最期盼的。
“我不知道。”弥夭摇头,但绝没心思留在这。
刘如玉一把扳过她的身子,满脸认真道:“你不是一个人,萧王府不能去还有这里容身。只要你想来,睿王府的门永远为你敞开。弥夭你难道忘了吗?不只是你和十二弟自小相熟感情深厚,我也一样,我们也是自小笃深。”
是啊,他若不说,弥夭都快忘记。
她还在少顷宫时,时常会在宫里碰上刘如玉,他总会带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给她。
“弥夭,眼睛总往前追寻自己想要的,往往会忽略更好的,很多时候不妨回头看一看。”刘如玉的眼神是她从没见过的期盼,就是再笨弥夭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她轻笑,将肩上的手拉下,“可奴才习惯去追寻他了。”
刘如玉的眸色转为黯淡,唇上却还极力勉强得扬起笑容,望着她时目光稍显发凉,“你就这么拒绝,不怕本王给你药里下东西吗?”
望着他脸上的神色,弥夭微微一僵,觉得有丝凉意。见她一脸惊恐模样,刘如玉哧笑一声,揉了一把她的脑袋,“这么多年,还是这样好唬。”
“奴才愚笨了。”弥夭松了口气,无奈得笑出来,心里却总觉得恨不安定。方才的一刹那,刘如玉给她感觉非常古怪,像是真的会这么做一样。
因这个原因,没等伤势康复弥夭就选择离开。刘如玉没再挽留,大约觉得那些该说的都说了。出了睿王府,弥夭望着熙攘的街道,心里不禁茫然。
萧王府是不能再回去了,可自己又能去哪呢?
等她再抬头时,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萧王府外。望着府门上还未卸下的红绸喜带和灯笼,心里就是一痛。自己竟然没骨气到连这扇门都不忍再看。
“……弥夭。”与她对面而来的红袍墨纹的刘燕聆,定在原地,愣愣看她。然后又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人没消失才欣然笑着唤了声。
他怎么穿着喜服在外面?
“我……”刘燕聆往前走一步,就见弥夭转身拔腿就跑,他一怔追了上去。
弥夭本就有伤在身,没跑几步就被他给逮住,摁在巷尾的墙壁上。凑了近了,很轻易就闻到他身上一股酒味。他就这么凝着她,黑眸里满是悲恸。
待他一手将要抚在脸颊,弥夭猛地挥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想干什么!”
他像做错事的孩子,连忙把手垂下掩在袖子里,良久吐出三字,“对不起。”
这算什么?甩一巴掌再给颗糖吃吗?
弥夭生气得将他推开,却怎么都执拗不过他的蛮力,只能愤怒得吼他,“王爷!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这么对奴才就不怕王妃伤心吗?”
她故意将脑袋挨过去,脸上扬起轻蔑的笑容,“还是王爷觉得,比起王妃奴才更能得到你的眷顾?昨夜只是做场戏给人看?”
“弥夭,你不要用这种眼神和语气看我,我很难过。”他深叹口气,像是真的很难受一样闭了闭眼。其实,她也很难过。
这些年的相处,她总是忘记身份。她是奴才、他是王爷,苏静鸢是公主。原本就该是他们在一起最合适,光是身份自己就不该没有自知之明的夹杂在其中。
在外人看来,委实可笑。
刘燕聆缓和会儿情绪,才慢慢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当初的承诺永远不曾忘记。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有时候会突然做出令你难过得事。”他指着胸膛位置,说:“我老觉得,这里还住着另外一个自己。”
弥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爷莫不是觉得,我蠢到这么好骗?”
“我没说谎。”虽然猜到她会这个反应,但还是免不了的焦急。弥夭用力再去推他,怎么都没效果,只能愤然瞪着他威胁,“你再不放我走,信不信我消失不见,连你也别想看到我!”
这话起到作用,刘燕聆像是触到火烙一下子松手,他很相信这句话不会是假,年幼时遇见她就那么离奇。弥夭动了动被拽疼的胳膊,往外走时怕他跟上来,丢下一句:“别跟着我。”
而他果真听话的,没再追上。
这点很令她吃惊,换做平常的刘燕聆压根就不会照做。
她觉得,刘燕聆兴许真当她是傻子,才编出这种破借口给她听。走在街上,越想越气,隐忍很久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她抬手一抹,骂了一句:“真没出息。”
太伤心的人走在路上容易发生惨剧,弥夭就差点酿成悲剧。那辆马车横冲直撞的,街上的行人纷纷跳着往两侧躲,唯独她低着脑袋望着鞋尖走神。
等马车趋于跟前,她赫然抬眸没来得及尖叫被人一把拉往旁边。
“杨梵音。”弥夭望着面前的人,有些费解他怎么总能找到自己。
他呵笑一声,折扇往她脑袋上敲,“走路不长眼的丫头,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外闲逛。”
弥夭想起农舍时,飞鸽传书送来的消息,心里有些泛嘀咕。眼前的这个人,一举一动都这么神秘,而且奉阳城内的动向他似乎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容小觑。
“才一日未见,就这么想我?非要盯着看,想把我深刻在脑海里是吗?”杨梵音见她陌生又疑惑得望着自己,心里发紧,嘴上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样。
自恋狂,弥夭翻了个白眼绕开他继续往前走。这厮不依不饶得跟上来,笑嘻嘻地说:“反正你现在跟个无家可归的人没什么两样,索性跟我回绝眠谷吧。”
“不要!”
“那你想去哪里?四国五洲?也可以,一边行医救人一边环游诸国!说不定江湖上会传出一段医仙侠侣的佳话!”杨梵音继续在身边喋喋不休,弥夭却完全没心思,,满脑子都是刘燕聆方才说得话。越想越不对劲,方才的刘燕聆的确和平时时候大有不同。
她蓦地站住,差点令身后没来得及停下的杨梵音撞上。
“杨梵音,青曼陀罗散到底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你没告诉我。”她回身,去问身后在叽叽歪歪责备她突然停下的杨梵音。一听这话,他顿时哑然,眸底闪过一丝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