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驶向客栈,弥夭望着对坐的承庆王几次欲言又止。
孝陵笑望她,“姑娘想说什么?”
“王爷怎地知道这一切?”弥夭疑惑。
他垂眸,沉静良久才回答,“既然有人花费心思找你过来,自然是来找我的。”
杨梵音和刘燕聆等人早早在客栈外等候,见到孝陵的顷刻,皆躬身行礼数。刘燕聆站直身子,唤了他一声,“皇叔。”
“你父皇身子可好?”
刘燕聆如实禀报,“一切安好,只是……太后早年薨了。”
孝陵的眸色微动,却没较多的情绪,只是点了点头。他们有很多话要与他说,弥夭不方便涉足,只能在屋外等候。一番交谈过后,已然近晚十分。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结果承庆王愿意协助赈灾。这无疑解决了刘燕聆心里一桩大事,承庆王并邀他们入王宫,盛情招待。
用过晚膳,弥夭沐浴完在回廊下乘凉。
不远处的花园小径深处似乎有嬉笑声传来,还没等她前往一探究竟,里头就蹿出两个人。一男一女的,脸色绯红。
“素心。”弥夭诧异地望着她身后跑出来的男人,“李、李少将?”
素心面色尴尬得愣了半晌,提裙就往屋子里冲,理都没理她。李献挠着脑袋,对弥夭傻笑两声往院外走。回屋子里的素心捂着肚子,面色始终潮红,弥夭担心她发热,“你肚子疼吗?”
她手一僵,点头,“可能吃坏东西了。”
很担忧她会继续问下去,素心蒙头盖住被子,吱唔道:“睡一觉就好了,弥夭你也去歇息吧,明天还得早起赶路呢。”
“好。”
第二天,承庆王命人配备了马车和路上需要用到的各种必需品。但他却没来相送,大家心知肚明,今次能令他帮这个忙以属于不易,并不强求。
弥夭望着王宫,却生出一丝想法,或许……他是讨厌离别。
离别对他而言,太沉重。
寂寞的梧桐宫,新枝翠叶。地上是铺满的宽叶,还没枯黄就急着零落归根。孝陵坐在那张黑檀木的轮椅上,抬头望着梧桐叶片间投下的细碎光斑,手里握着那枚羊脂玉的腰环,淡紫色的流苏长长垂下。
他心中似有千千心结,终于平复。
望着梧桐落叶,他嘴角抿起弧度,静静说道:“我终于要去见你了。”
曾经与彼此有过约定,不管对方谁先离开,另外一个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认真的活下去。他很多次都嫌自己命太长,为了承诺忍着无尽的苦涩活到如今。
如今……终于能重逢了。
“凤栖,我来了。”他语气温情款款,轻轻合上眼帘,片刻之后,那枚腰环从他指尖脱落在地。
马车从月夜城的主干道折返奉阳,路过一片竹林花海。盛暑的天气,那些花丝毫不惧酷热,开得风姿绰约。弥夭好奇得探出半截身子,眉开眼笑得伸手去触摸那朵朵娇美。
刘燕聆半睁着眼靠在车壁,广袖下的手不令人察觉得握住她衣袍,以防这个迷糊鬼一头栽下去。她丝毫没察觉到,玩得不亦乐乎。
咻——!
不知哪来的一支冷箭,堪堪擦过她发髻,猛地射入车栏边。发髻上的丝带被外力崩开,顷刻披头散发乱在她面上。弥夭被这流箭吓到,一个跟头往下栽。
刘燕聆神色一转,握紧她衣袍将她整个人捞上马车。
“爷。”弥夭拍了拍胸脯,感激得望着他。
潜伏在四处的刺客现身,马车外传来刀兵剑刃的互撞声。一把刀瞬时从车帘外捅进来,刘燕聆一把将弥夭往马车内推,抬起一腿往幕帘外踢,接着整个人飞身出去。
车外早就乱成一片,弥夭胆战心惊得往外爬,被素心一把拉住,“别动,我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形。”
说罢撩帘整个人钻出去,她望了眼四周,李献等人都在和刺客拼杀,并没注意到这边。素心拔下发髻上的珠钗猛地往马屁股上扎。
马本就受惊,如今遭受攻击完全发疯得往前冲。
她趁着这个趋势,详装没稳住,整个人往马车外栽。
“素心!”李献听到动静,一剑刺穿刺客的胸膛,疾步往那跑。素心情绪激动地指着急速跑离的马车,虚弱道:“快,弥夭还在车上……!”
啊——!
痛!弥夭没想到马车会突然失控,整个人在车里东撞西歪的,背脊甩在车框上痛到直掉眼泪水。这场面太熟悉了,弥夭抓牢车框往外跑,发现马车正往断崖边奔驰。
完了完了,难道还得死一次,还是同样死法!?
前一次,她跳车太晚,这一次弥夭咬牙算准了往外跳。
可惜,还是晚了。
不幸的是,她没能跳在平地。幸运的是,她被崖边的矮脖子树挂住了。而底下,就是深渊……
弥夭死死抱住看起来承受不起力量的树干,昂着脖子大叫:“救命啊——!”
杨梵音和刘燕聆几乎同时赶来,那群刺客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刘燕聆,并不放过他,趁着他急切救人的空档,一刀劈在他背后。
他闷哼一声,转身一剑砍下刺客的脑袋。
顾不得疼痛,跑往断崖,在他与杨梵音伸手的同时,那棵矮脖子树终于承受不住分量,啪嗒一声断裂。弥夭的手几乎就要碰到他的手,却眼见着于生存的希望擦肩而过,整个人失了重量往下坠。
“弥夭——!”
“丫头——!”
杨梵音于他大声呼喝,他的余光里一闪,诧然见刘燕聆几乎是顷刻一并跳了下去!
崖底是激流,激流下的碎石将弥夭猛地击中,锋锐的石尖似把匕首将她整个身躯划开一道大口子。剧痛和湍急的流水,须臾就将她意识冲刷。
刘燕聆和她被冲到崖底的水潭野地里,四面荒草,植被密林。刘燕聆忍着身上的伤势,焦急往水中搜寻,良久才发现她被冲到水草见,周身的池水都是血红色。而她整个人苍白的没有灵魂一样,像具死透的遗骸。刘燕聆匆忙跑去,被水草绊倒,挣扎着爬起来抱住她,“弥夭!弥夭——!”
弥夭没半点反应,脆弱得软在他怀里。
刘燕聆颤抖着去试她颈项里的动脉,摸到跳动才松口气,将她抱往水潭外。四周的林子极其复杂,很难直接走出去。
“咳咳……”怀里的人拧眉犯咳,身上的血更带出三分。
刘燕聆扯开她衣襟,狭长的眸子赫然瞪大。好深的伤口,皮肉都被水浸得苍白,但血止不住外冒。在这么流下去,她必然会没命。
刘燕聆撕下衣服绑住她的伤口,替她暂时止血,找了处隐秘的洞口将她安置,起身往林子里走,希望能找到止血的草药。
这一片植被杂乱,草药也奇异得多。刘燕聆采完药,直接碾碎了给她敷上,又重新扯了衣袍替她包扎完好。安顿完她,自个才开始慢慢处理自己的伤势。
后半夜,伤口上的炎症令弥夭很不好。
忽冷忽热的,浑身湿透。刘燕聆几乎没阖眼,听她呓语着:“冷,好冷……”
他褪下她的衣裳,将她搂入自己胸膛里,才渐渐呼吸平缓。
弥夭醒来时,稍一动弹就感觉到不对劲。垂眸,脸颊蹭一下烫到耳根子。自己几乎未着寸缕被刘燕聆紧紧搂在怀里,肌肤之前的贴近很清晰能感到他的炙热的温度。
她想动弹,又怕吵醒一脸疲倦的刘燕聆,正愁该怎么办,刘燕聆睁眼醒了。
弥夭还在想他第一句话会说什么,却见他一手在她脸颊上左摸右摸,语气担忧,“怎么还这么烫。”
“我、我害羞……”弥夭脸红得低头,不敢看他眼睛。
不说还好,一说刘燕聆下腹一紧。抬手将外袍抓起裹住她的身子,“本王不这么做,你早冻死了。”
“嗯……”
“本王去外面找吃的。”见她羞涩得抬不起头,刘燕聆冷下脸站起身快速穿上衣袍,往外走。弥夭抓紧袍缘,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一动,低头发现身上的伤势被包扎的好好的。这伤得位置很尴尬,也就是说……
刘燕聆摘了野果进洞,递给她,可她吃下没几颗就难受得全吐出来。不管吃什么,都吐。整个人脆弱得像个布娃娃,随时会面临死亡。
早起还有些血色得唇,此刻苍白到极致。
“小燕,我……是不是……要死了……?”弥夭靠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得苦笑。
他抱紧一分,“不会。”
弥夭抱住他,小脑袋往他胸膛里噌,软得像只小猫,“小燕,如果我挺不过去,你……你能不能……告诉我,寒月宫里发生什么?四年……四年、你变了。”
她越说越没力气,眼皮愈来愈重,逐渐昏睡过去。
刘燕聆伸手凑近她鼻底,松口气。望着怀里苍白的面孔,他的手一下又一下抚过她的眉,轻声告诉她,“……我是刘燕聆,又不是他。我叫……刘易邺。”
刺客将行刺的结果禀告给刘如玉时,后者听闻过程,赫然瞪他,“你说什么!萧王和一个奴才一起坠崖了!”
“……是。”不明白他怎么这般生气,刺客有些惶然。
刘如玉走上前,拎住他衣领将他拽起来,怒然质问,“哪个奴才!”
刺客战栗道:“听他们喊,弥夭……”
“混账!”刘如玉一掌劈在他的胸膛上,刺客当即被劈倒在地吐了血。素来表象温吞的睿王,此刻满脸滔天怒火,恨不得当即将他撕碎一般,“本王只是命你们杀了萧王!”
话落,也不管刺客怎地求情,抽起架子上的横剑将他就地正法。妙梨躲在屏风后很久,亲眼见到这场血腥,整个人瑟瑟发抖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