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满端着早膳进院，发现刘燕聆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诧异道：“爷，您怎么在这？”
他回望了眼依旧紧闭的屋门，“我大约做错事，弥夭气我呢。”
虽然，他压根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小满不可思议，“您该不会……在这坐了一夜吧？”
他不说话了，算是默认。
小满将手里的早膳往前送了送，示意他待会儿等开门一起进去。轻叩了几下屋门，里头毫无回应，“弥夭，我来给你送早点啦，快开门。”
“……”回答她的还是寂静。
她奇怪得猫身，闭着一只眼往门缝间隙里探，不望还好一望吓一跳，“哎呀！地上怎地躺着一个人！”
闻言，跟在她身后的刘燕聆一把将她挤掉，扒着门缝隙望里看，瞧不真切但的确是有个人倒在地上。脑子一震，想都没想直接用尽全力撞击屋门。因昨夜弥夭往屋门后堵了很多东西，他费了好大会儿才把屋给撞开。叶弥夭脸色僵白毫无生气躺在地上，吓的小满手足无措。刘燕聆抱住她，心慌得叫她。
弥夭脑袋歪在他怀里，任由旁人怎么唤都没知觉。
“快传太医！”摸到她额头上的冷汗，刘燕聆将她往床上抱，一面朝着小满吩咐。小满叠声应承着往外跑，不一会儿太医来了，替昏迷不醒中的弥夭诊脉，脸色凝重得说了句，“在发烧啊。”
小满低呼一声捂住嘴，狐疑得看了眼唇色苍白的弥夭，难道……瘟疫！
“该什么病就开什么方子，别给我说些有的没的。”刘燕聆心下发冷，狠狠瞪了一眼太医。太医正欲进一步诊察，屋外就传来细碎脚步声，顷刻涌入几个侍卫太监，皆脸戴白巾。为首一人朝着刘燕聆屈膝禀报来意，“王爷，吾等奉贵妃娘娘旨意前来带走瘟疫患者。”
“什么瘟疫患者，这里没有！”刘燕聆冷喝，眸眼阴鸷扫过在场侍卫太监。
大侍卫看了眼床上脸色苍白的叶弥夭，“少顷宫侍女叶弥夭，昨天早上和檀香宫婢女品乐一起用过膳食。品乐如今已确诊瘟疫死了，就连静妃娘娘都已被隔离待诊，这个叶弥夭如今这副模样想来被传染瘟疫可能很大。吾等也是奉命行事，陛下严查宫廷病患奴才们不敢不提防。”
“我说了，这里没有瘟疫！”刘燕聆赫然站起，黑脸怒喝。
大侍卫垂手不知该如何，思虑再三，拱手叩拜，“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王爷体谅。若王爷执意阻挠，还请宽恕奴才的冒犯。”
说完，侍卫偏头示意，身后的太监侍卫会意涌上去推开小满和太医。刘燕聆眼峰一转，拽住其中一个欲要拖拽弥夭的太监，手劲用力只听咔擦一声手骨断裂，太监捂着手腕滚在床尾连连哀嚎。谢贵妃早料到会这样，才请了这班侍卫一同前来，这群侍卫平素负责宫廷夜巡，武功了得。刘燕聆也是上过战场的，武艺不差几个人缠打在一起。
侍卫不敢伤他，却也不能由着他阻碍拖走病患，便时刻与他周旋令他fen身乏术。
其中一个侍卫见他抽不出身，立刻跑到床边将床上的叶弥夭拖下来。本在昏迷中的叶弥夭耳边传来哄吵声，接着整个身子腾空落地摔个趔趄，剧烈的疼痛令她睁眼，模糊视线里是刘燕聆和几个人在屋内打斗。
发生什么事了？
“她是未来的王妃，你们胆敢冒犯！”小满尖叫着扑上去，咬住其中一个侍卫。侍卫吃痛，抬起一脚踹上她的胸膛，小满往后摔跤连连，脑袋磕在床角上吱唔一声昏厥过去。弥夭眼见着血从小满额角躺下，脑子一激灵开始挣扎。她越挣扎扣着她的侍卫就越粗蛮，弥夭被连拖带拽，本就身体虚弱，喉管里发痒呛咳，咳喷出血，溅了一脸。
“弥夭！”
刘燕聆失声大叫，抽出袖子里的短匕首，手起刀落将围困他的侍卫各个手腕割伤。大侍卫见状出手，但几招被刘燕聆近乎夺命的招式击退连连，最后整个脖子被他掐住。
“听不懂人话的狗奴才！”刘燕聆阴涩低语，眼底血戾渗人像是一下子变了个人。大侍卫蹙眉，感觉脖子里的力道加重，没挣扎几下就被刘燕聆折断颈骨。旁人吓得哆嗦，手一松立刻丢开叶弥夭。大家都说萧王发疯了，吓得往外跑。恰平安领着郭将军过来，老远听到大呼小叫，发现刘燕聆正在杀人。
那些罢手求饶的，他一个都没放过，像个地狱的修罗恶鬼。
“小燕……小燕住手！”弥夭半睁着眼，听着满屋子的惨叫鼻尖嗅着血腥味，喘声喝止他。
他一向听她话，这次却反常得没停手，只是一刀挥下又一刀，口中高喝，“这里没有瘟疫！谁都别想带走她！”
皇帝曾说，他会变成一头狼，为了她。
弥夭用手撑起身子，望去发现平安正在屋外劝诫着他。然后平安身边的一个高大男人冲上去，和刘燕聆打起来。他身量就比刘燕聆高很大，年纪又大，刘燕聆与他纠缠好久，两败俱伤。等他一松懈，屋子里的侍卫赶紧上去一掌劈在刘燕聆后颈，劈昏他。刘燕聆没预料会被偷袭，整个人一震，往弥夭方向走了几步，豁然倒在她面前。
“……小燕。”弥夭诧然瞪大眼睛，扒着地往他身边爬，被侍卫上去拖走。
平安望着满屋子的血腥和病痛里脆弱不堪的叶弥夭，重重叹息，“赶紧把人挪出去！把王爷带回少顷宫！”
弥夭甚至不晓得自己怎么被丢入废院的，只晓得那扇厚重的院门关上的一刻，传来沉重的哐当声。她没有一点力气，被丢在院子里什么样子，现在还维持着什么姿势。微微偏转脑袋，发现四周不止她一个人，枯草树叶满地的院子里白布堆积，还有很多衣物，角落里坐着好几个身子发抖脸上生毒疮的宫女太监，呜呜声里都是叹气和哭嚎。
院门外依稀有太监在抱怨，“怎地这么晦气，让咱两守这瘟疫院，不如一把火烧了来的干净。”
“现在就在搜各宫可能感染瘟疫的人，一并送来这里后，明个就一把火烧了。”另一人说。
弥夭望着阴沉沉的天色，半晌吐出一句，“要下雨了。”
刘燕聆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拉着徐姑姑问：“弥夭呢！”
“爷，她染上瘟疫了。”徐姑姑无奈告之。刘燕聆闻言掀开被子，连鞋都没穿就往外跑，迎面将端茶的婢女撞倒在地。屋外轰隆雷声大作，雪还没完全消融就迎来一场滂沱大雨。徐姑姑等人撑着伞在后面追他，他一路狂奔，却怎么都找不到弥夭。没人愿意告诉他，到底把叶弥夭藏哪去了。
最后他愤怒得朝凤仪宫去，要找谢贵妃。
临近凤仪宫时遇见执伞从殿内出来的刘如玉，比之他的满身狼狈，刘如玉衣冠楚楚得体温雅。刘如玉将伞往他头顶撑，毫不在意自个正被雨点打湿。
“六哥，他们抓了弥夭。”刘燕聆红着眼眶，嗓音微抖。
刘如玉点头，“我知道。”
“那你知道他们把她抓去哪了吗？”刘燕聆突来精神，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刘如玉垂眸睨了眼被抓脏抓旧的衣袖，唇角弯起抹淡淡弧度，“废院，明日火烧。”
刘燕聆闻言，转身要走，却听身后传来他的提醒，“父皇执意，郭将军亲守，为的就是不让你任性妄为。”
“就算死，我也要救她。”
刘如玉仿佛就在等他这句话，狐狸眼底笑意浓烈，“你这样莽撞不光难救她，自己也会没命。十二，你既然连死都不怕，不妨和我做笔交易。”
交易？
刘燕聆转身表情凝重地看他，他踱步靠近，细密雨丝里整个人形同鬼魅。他说：“用你的命换她的命，你愿意吗？”
叶弥夭是被隔壁的哭声吵醒的。
破败的窗棂外能清晰看透外头灰蒙的天色，她的咳喘愈来愈严重了，却没像其他人一样生毒疮。院外依稀传来动静，弥夭口渴的要紧，想要水喝，动了动身子直接从烂床板上滚下。
一只宽阔的手将她搀扶起，拉入怀里。
“小燕……？”不抬头，她都能猜到是他。
熟悉的味道、温度。刘燕聆将她拦腰抱起，往外走，“我带你回少顷宫。”
“我会传染。”弥夭连连摇头，却连推他的力气都没有，整个虚弱的和一张纸片没什么两样，只剩下口气。刘燕聆不说话，只是抱着她往废院外走，院门外的侍卫手里还持着烧得正旺的火把。等他们一出来，就立刻封锁院门，往院落四周摆上柴火和油，火把一点瞬间火势蔓延整个废院内外。
就算走远，弥夭还能听到院落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弥夭将脑袋往他怀里埋，一路不吭声。到了少顷宫早有一群太医等候，就连刘如玉也在。太医确诊施针后表示并不是瘟疫，只是和瘟疫病状相似高热病。
说得好听是高热，其实就是中毒，随不会立即要人命但长此拖延也能把人生生咳死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