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要等,那就慢慢等吧。
弥夭没再说什么,也断不会进去通传,朝她福了福身就往别处去忙活。瞧李献和刘燕聆交流的状态,一时半会儿是绝对不会结束的。
等弥夭忙活完,发现苏静鸢竟然还在那。她显然站得有些膝盖发酸,摇摇欲坠,几次都险些往旁侧倒幸亏身旁的丫鬟搀扶着她。芸鹃上去想撩营账,被苏静鸢制止,“不要打搅王爷,我没事。”
“可是公主,你都站好一会儿了,为什么不晚点再来呢。”芸鹃想不通,反正王爷又不晓得她来,回去歇会儿再来就不用平白受这委屈。
苏静鸢抿唇浅笑,“我真没事。”
“公主,这羹汤可都凉了,奴才去热一热吧。”芸鹃碰了下青花瓷盅,感觉到热度慢慢消减下去。弥夭这下心有内疚,到底是个南蜀的公主,金枝玉叶的,她这样戏弄委实不太厚道。正准备上去替她通传,步子刚动两步就听到苏静鸢柔柔的嗓音,绵里带针一般道:“不许热,这样王爷才晓得我在这等了他多久,才知道有些下人有多目中无人。”
好啊,原来别有居心。
弥夭咧嘴笑着走上去,瞄了眼营账,说:“这么久,看来该好了,我这就进去通传。”
苏静鸢没想到她这会儿出现,也不知是否听到自己前头说得话,心里有丝紧张。但脸上仍旧堆着笑,温婉得体地说:“不碍事,王爷正在会客不便叨扰,弥夭你去忙吧。”
“不行,公主您都快站不稳了。”说完又去摸了把汤盅,面露惊诧,“哎呀,连汤水都凉了,我去替你们热一热。”说罢要去拿汤盅,芸鹃死死抱住往后退了几步,拿她当洪水猛兽一样得避讳。弥夭看了她一眼,唇角扬起恶意的笑容,扑上去要抢。
两个人你争我抢的,差点把羹汤给打翻。
苏静鸢焦急得往前走两步,见营账露出一角,赶紧歪歪倒下。李献刚撩起账帘就见一抹身影栽下,当即伸手去抱,堪堪接住她。
他对苏静鸢早有耳闻,是南蜀国的第一美人。又远远见过她几次,只觉得雾里看花美得像是雨雾里的一朵娇艳牡丹。如今只觉得一股芳冽气息入鼻,近距离见她当真美若天仙,一时竟有些痴了。
“公主!”芸鹃惊呼一声,拨开弥夭冲过去。
听到婢女的呼唤,苏静鸢这才缓缓睁眼,入目的是一张俊朗的脸颊,却非意料之中的容颜。心中所念的人,却站在一边淡淡观望着。
她一时羞愧难当,挣开李献的手,站起身。
“你在闹什么!”刘燕聆将目光落在一边正偷笑的叶弥夭身上。
没等弥夭回话,芸鹃先一步替自家主子叫冤,“公主听闻王爷被陛下责罚,当即煮了药汤过来探望,可您家下人不愿通传且说您在会客不能打扰,轻易打扰可能会……会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
刘燕聆狠狠剜了一边的谣言制造者。
“公主体恤,便在此等候多时。见药汤凉了命奴才去温热,却被她给百般阻挠,说您不会想见公主,让我们趁早离去。”芸鹃说得委屈万分,苏静鸢配合得掩袖垂眸,颇有盈盈泪光浮现,好生娇柔。
弥夭现下感觉硬被塞了一个硬馒头在嘴里,卡得喉咙难受,“你胡说八道!是我好心想替你热汤,可你一直不肯给我,偏要等汤凉!”
“我为什么要等汤凉?我本就是来探望王爷的,怎么会带着凉透的药汤来呢。”苏静鸢有些微恼,美目带着七分楚楚,轻声指责她。
“我……你是想装……”弥夭想要解释,却被刘燕聆不耐烦得打断,严声立喝:“你闭嘴!公主驾临,你身为奴才为何不通传?公主金枝玉叶,你竟让她在外苦等多时,头顶烈日?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低贱命硬,不生不灭吗!”
苏静鸢脸孔微微一白,唇角扬起尴尬一笑。
“爷,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吧。”李献有些看不过眼,如果他没猜错,眼前这个清秀消瘦的小丫头就是陛下曾经赐婚,未过门的萧王侧妃吧。
叶弥夭愣在当场,难以相信这话竟然出自他的口中。心里痛得窒息,鼻头发酸忍着泪腺里溢出的湿润,两手拽着衣袂两侧,僵硬又窘迫得握紧。心痛过后,她觉得格外丢人,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站在他们跟前可笑无比。要是有条地缝,恨不得立马钻进去。
他不是小燕,小燕不会这么说她。
……可,弥夭透过氤氲水汽望着那张漂亮到近乎妖异的脸,心再次被抽痛。可惜,他就是刘燕聆,只不过不再是她的小燕罢了。
众人都在看她会有什么反应,良久她抿唇,端然朝着苏静鸢等人施了一礼,“奴才知错。”
苏静鸢眼底流露出失望后的轻蔑,奴才果然就是奴才。刘燕聆凝着她半会儿,垂睫背身而去,语气冰冷,“那就跪在外面好好反省!”
“奴才遵命!”弥夭回话的嗓音格外嘹亮,特别是奴才两字。李献有些摸不懂她的心思,只蹙眉觉得这丫头真有意思。
苏静鸢幸灾乐祸得看了她一眼,跟随着刘燕聆的步子往账内走,走了两步顿住,回头对芸鹃吩咐道:“去把药汤热一热再端来。”
弥夭跪在账外许久,跪到苏静鸢离开、跪到徐姑姑和小满去传膳,跪到天完全黑下开始起风下雨。虽然入春可三月的天入夜尚带寒意,雨水像是利刃一寸寸割伤她的皮肉。
她像赌气一样,跪在那纹丝不动,也不哭不闹像个没事的人。营账里的人丝毫没顾念到她,望着营账里的烛火熄灭,弥夭这才弯唇露出笑容,眼角泪水滑落。
“不要哭,这不要紧的。”她抬手满脸去抹泪水和雨水,拍了拍胸脯安抚自己。可越是这么安抚,嗓音愈加哽咽,她这才苦笑,真没用。
头顶的雨水遮挡,杨梵音将油纸伞盖过她头顶,“你还真准备在这跪到死啊!”
“你别管我,当心被连累。”
杨梵音压根没听她说话,伸过去一手将她拉扯起来,“哎呀,快别跪了,王爷早宽恕你了。走走走,快跟我回去喝热姜茶。”
说完也不顾她是否听话,扯着她就往另一边走。
营账内一角被掀开,刘燕聆望着她逐渐走远的背影,黑眸里闪过一丝心疼。尔后捂住左胸的位置,轻声自喃,“我不杀她,你也别想牵制我。”
他这么轻语,心口位置却骤然一痛,连带着脑袋也传来头疼欲裂之敢。浑身的经脉像是顷刻在全身爆裂般,痛得他面色僵白得搀住旁侧的矮几。但那这痛楚像是在故意折磨、报复他,痛得他没能站稳跌跪在地。他似乎在忍耐着什么,赫然怒喝:“刘燕聆!”
分明跟着杨梵音走远的叶弥夭,心里空荡荡得不安稳。
豁然挣开杨梵音的手,“我去找他。”
“哎!你这笨女人!”杨梵音手心里的温暖顷刻落空,指尖感受凉意不过须臾,咒骂着追过去。弥夭还没进账就听到里头传来痛苦的低哼声,偶有茶盏椅凳倒地得哗啦声。弥夭冲进去,接着微弱的光线,见刘燕聆匍匐在地以古怪的姿态躬着背脊,双手撑地。
他的眼青如妖孽、脸色僵白病态,墨发零散一如当年那个夜晚。
“小燕……”弥夭上去搀他,看着他强忍着剧痛的脸,额角青筋鼓起。她恍然想起杨梵音说过的,青曼陀罗散不会要人性命,但每每发作令人痛不欲生、很多人选择自尽了结痛苦。听到她呼唤,刘燕聆缓缓抬头,望着她,下一刻赫然将她抱入怀里。
像是许久未曾见过她一样,抱得好紧好紧,紧得不舍得放手。
“小燕?”不知为何,这一刻的刘燕聆比平常都让她感觉亲切熟悉。
他忍着剧痛,满脸冷汗,贴着她的侧脸拼命点头,“是,……我好想你。”
……到底、怎么回事?
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刘燕聆,身体剧烈得抽搐,她惊慌失措得扶住他几近坠地的身子。刘燕聆垂首的刹那,自衣袖间抽出那把时常佩戴的匕首,高举赫然要往自己身上刺。
弥夭余光之间,闪过匕首的冷冽光芒,惊愕得伸手握住刀身。匕首的尖端离他胸膛不过毫厘,她整个手握住刀身,锐利划破掌心皮肉传来锐辣得痛觉。
鲜血顺着明晃刀身,一滴滴滑入他皓白衣襟上,逐渐晕开。
“弥夭!”杨梵音诧然惊呼,冲过来将她手拨开,又将匕首丢开。
见他来,弥夭完全顾不得手上的伤势,一把拉住他,“快,小燕他不舒服,可能毒又发作了,你快看看他!”
杨梵音瞪了她一眼,将她搀去软席边才转身去查看倒地得刘燕聆,兀自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墨锦色布袋,摊开平方之余才发现竟是一排细针。
“他不是想自尽,只是想止痛。”杨梵音替他施针的同时,不忘告诉她。
那刀刺自己来止痛!
弥夭下榻想要上去,脚刚落地就传来杨梵音得低喝,“你给我坐回去!再敢上前一步,我立刻就走!”
她心一缩,乖乖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