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被孟十七的动静吵到了，姜道恒一边伸懒腰，一边慢吞吞地解释道：“他听说你在万花城遇见了赤卿，非要跟来。”
“是的！”林洛白挠着头，嘿嘿傻笑，“我知道自己只是中了魅术，但就算没有这魅术，我想，我还是会喜欢赤卿姑娘的。我觉得真爱就要主动出击，不管怎样，既然这魅术由赤卿姑娘所下，便该由她解开，至少这样……我还能再见她一面。”
“嘁，痴汉！”孟十七一头倒回马车里，准备继续睡觉，“没见过这么自欺欺人的白痴，跟你呆在一起，我都怕自己被染笨了。”
姜道恒适时地扇着扇子凑上来：“所以我叫他出去赶车了，我也怕被染笨。”
“呵呵，你还怪机灵的嘞。”孟十七白了他一眼，余光注意到角落还在休憩的魏子都，按理说平时这么吵，魏子都不该睡这么死，今日这是怎么了？
出于好奇，她凑上去，戳了戳魏子都软弹的脸颊，手感不错，又嫩又滑，忍不住又抹了两把，还是没醒。顿感不妙，抓起魏子都的手腕把脉，霎时间脸色一白。
“怎么？魏公子身体太虚，叫你失望了？”姜道恒靠在一旁揶揄道。
“确实有点虚。”孟十七出奇地没有反驳，“他的脉搏很慢，比寻常人的速度慢了一半，这感觉，就好像灵魂也被撕扯了一半似的……而且，被扯走的那一半，已经快比他强了。”
姜道恒顿时没了开玩笑的兴致，作为一个见习死神，他自然知晓魏子都比常人缺少了一半灵魂。先前症状不明显，是因为缺失的一半不如他本身实力强劲，他还能消耗灵气压住。可如今，当他体内阴盛阳衰，再也压不住了，一切症状便都暴露了出来。
如今还只是嗜睡多梦，以后可能还会影响到其他行动，甚至最后会直接丧失行动能力，彻底沦为活死人。
那时就算他将魏子都的剩下一半灵魂带回冥府，只怕也没有完整的更好用。作为一个二道贩子剥削者，他决不允许自己招手的员工还没开始入职，健康便出了大问题。
“你那里有什么可以暂时压制他这些症状的办法吗？”姜道恒自然而然地向现场唯一的医师发出求助。
难得还有姜道恒求她的时候，可惜如今情势紧急，孟十七已经没有时间来得意了。
“有，鬼谷秘术。”孟十七眼神坚韧，缓缓说道，“在鬼谷有一种医术，可以暂时将病人的性命与医师绑在一起，哪怕是病入膏肓的病人，也能通过此法共享医师的寿命。只不过这种办法通常是在面对一些绝症的时候，医师一时间没找到办法，就用这种秘术来拖延病人咽气的时间，一旦寻到救命之法，便需要尽快接触连接，否则很容易导致医师被病人拖累致死。”
姜道恒挑了挑眉，有些意外：“所以你还没过门，便打算将自己的一半寿命分给魏子都？我还以为你只是平日里说说而已，并没有那么喜欢他。”
“无关喜欢，我毕竟是一名医师。”孟十七从随身药袋里取出一根银针，毫不犹豫地刺破指尖，血珠立即冒了出来。
她将血珠按向魏子都的眉心，在上面留下一点猩红的朱砂痣，随着血气晕染，魏子都的脸色渐渐有了人味儿，看起来不再苍白。
反倒是孟十七取出精血之后，生命被迅速抽离一半，整个人摇晃着倒进姜道恒的怀里。
“愚蠢。”姜道恒眉头紧蹙，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
孟十七却无奈地摇摇头：“你不会懂的。”
她的视线缓缓落在昏迷不醒的魏子都身上，那个一袭白衣的少年郎，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庞，终是留下了她的一点痕迹。纵然将来他会成仙，成鬼，离她而去，至少每当他窥见镜中自己时，会想起那个给了他一颗朱砂痣的女子。
这不是痴情，也不是傻，是成就感。
孟十七一直都知道，她的命很短，纵然救再多人，积累再多的功德，可她的功德箱就好像一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所以，她很早以前就在寻找可以延续自己生命的方式，那些被她救下的人，都在用另一种方式，替她活着。可他们活得再久，也比不过魏子都这位天选之子啊。
从小到大，她总是最倒霉的，想来这辈子的好运气，都用来让她遇见魏子都了。
只有病人活着，医师的努力才有意义。
只有魏子都活着，孟十七的牺牲才有意义。
“那我呢？”姜道恒捏着孟十七苍白的脸颊，神色晦暗不明，看不出情绪，“我要怎么做，才有意义？”
“你将来可是要做死神的啊。”孟十七坐起来，苍白一笑，“听起来就很厉害哎，你存在的时间比我长，能做的事，一定比我多很多了。哪天要是你遇到危险，被我救了，那今后你的命，也算是替我活了。”
姜道恒闻言，一声不吭地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猩红的血液顺着伤口缓缓流淌，染红了他一袭青袍，也弄脏了马车的地板。
“你做什么？疯了？”孟十七大惊失色。
“救我。”姜道恒面无表情地将手伸到她面前，好似感觉不到痛楚。
明明她只是随口一提，大概率就是在开玩笑，可他的样子，好像当真了。
“呵……哈哈哈哈……”孟十七一点一点地笑了，推开他的手，别过头，望着摇摇晃晃的车帘，故作稳定地道，“别开玩笑了，谁都可以替我活下去，唯独你不行。”
“理由？”
“因为，我讨厌死神。”孟十七缓缓捏紧拳头，眼神带着厌恶，“医师和死神，一直是天敌。姜道恒，从第一次见你，直觉便告诉我……我讨厌你。”
“知道了。”姜道恒眉头都没动一下，随手在伤口一挥，便又恢复如初了。可孟十七那句话，那个眼神，落在他心口的伤，却久久不能愈合。
原来死神也会痛。
他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心口，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自嘲地笑笑。
只有在意的人，在意的事，才有机会让他内心产生波动。可从始至终，他与孟十七，什么关系都没有，又有什么值得他痛的呢？无非是作茧自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