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服张了张口，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饿~”
“哟？醒了？”大师兄放下烧鸡，舔了舔手指上的油，接着便端来一碗热粥，要喂给她喝，“喏，刚出去薅了个厨子给你煮的小米粥，赶紧趁热了。”
楚服瘪了瘪嘴，有些不满：“明明有烧鸡，你却只给我喝粥。等师父回来，我一定找他告状，若你虐待生病的小师弟。”
“啧，你确定你病成这样能吃烧鸡？更何况那些烧鸡早凉了，大夫说你得了伤寒，再吃凉的，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啊？”
“既然烧鸡都凉了，你怎么还在吃？”
“好不容易你个废物小子下山给我买烧鸡，我当然要好好享用了？可你也蠢得太厉害了，我记得你出门的时候天色便有些阴沉，一看就是要下雨了，你居然还不带伞？”大师兄语气虽然不好，可言语间都是关心。
楚服有些高兴，调笑道：“师兄还记得我何时出的门，这么关心我啊？”
大师兄直接送她一个白眼，懒洋洋地说道：“废话！整个山头就我们俩，少个人我还没发现不了？行了别唠了，来，赶紧把粥喝了，不然待会儿又凉了……”
幼时，楚服大多数时候，都在山上与大师兄一起学艺。虽然大师兄从来不惯着她，却还是养成她一身的臭毛病。后来他们一起下山，大师兄便成了辅佐她的臣子。
楚服第一次换回女装，出现在大师兄面前，问他：“我美不美？”
大师兄一口酒喷出来，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就你这贫瘠之地，男扮女装也太丑了！”
楚服有些生气，觉得他不尊重自己。可是她看了看大师兄那张妖孽的容颜，又照镜子看了看自己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都是在山上给饿的。她决定好好将自己养养，都说女大十八变，她今年才十六，有的是机会变美。
那一次穿女装给楚服打击坏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碰过女子衣裙。
可就在她十八岁生辰那天，在一堆生辰里中，竟发现了一件绘满梅花的衣裙。那群殷勤拍马屁的臣子并不知晓楚服的女儿身，以为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想要讥讽太子女气。有个想邀功的纨绔直接取来送礼名单，发现那梅花衣裙是谢吟风送的，吓得一把将名单丢在地上，两腿发软。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楚服身上，想将这一切交由她来定夺。
楚服穿过人群，看见大师兄还坐在那里，跟个没事人一样抱着烧鸡狼吞虎咽，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我很喜欢。”
事后，楚服换上那件衣裙，在铜镜前欣赏了很久。
比她想象中贴身，而且将她的身材体现得凹凸有致，比上次她自己挑选的衣裙好看多了。她就穿着这身，奔跑在去大师兄住所的路上，因为化着女子红妆，谁也认不出她便是太子殿下。
那衣裙衬托着她，仿佛满身都是香雪，远远看过去如同梅花仙子一般，翩然舞蹈于尘世间。
“大师兄！”
彼时大师兄正坐在院子里与自己下棋，听见她欣喜的喊声，抬起头，眼底闪过一瞬的惊艳，然后真诚地夸了一句：“不错。我的眼光真不错，”
初春时节，她身着梅花裙倚靠在栏杆前，鬓边佩戴的蝴蝶头饰俨然生动地翻飞着，寒冬已经过去，迎接她的，是一段春意盎然的人生。
可这一切，都在第二年的严冬结束了。
皇帝得了一种怪病，传说深山有一种名叫“云破”的百年灵草，食用后可以延年益寿，治愈百病。
这些日子，朝中上下因为龙体欠安议论纷纷，楚服一直在为父皇的病情发愁，若替他寻来这药草，是否能缓解一下忧虑？
可她没想到，严冬时节还会有黑熊出来觅食，她虽头脑灵活，却并不擅长骑射，眼看就要葬身熊腹，大师兄突然冲出来替她挡了一下。
血，满眼都是血。
身上，脸上，全部溅满大师兄滚烫的鲜血，
地上弯弯绕绕的血迹，终于变成一洼血地。
大师兄平日里总爱穿深色衣服，即使看不见血，楚服也能感受到他的衣服湿答答的，颜色深一块浅一块，靠近胸口的那处衣物，几乎贴在身上了。
她不记得那天他们是如何联手重创了黑熊，更忘了后来她是怎么背着大师兄一路逃回家的。
那条路格外漫长，她只能不断地提醒大师兄：“不要睡过去，我们回家，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大师兄总是不厌其烦地回应她：
“皇帝驾崩，你便能尽早登基，何苦为那皇帝深陷险境……”
“还好来得及，若是迟了一步，受伤的便是你了，你那样怕疼，怎么受得了这哭……”
“放心，我没事，只是眼皮有些沉……睡一觉便好了……等我醒来，再给你买烧鸡哎……”
可是，大师兄这一睡，再也没醒……
此后不久，云破便治好了皇帝的顽劣，可楚服也因此被发现了女儿身，犯下欺君之罪。最终，她被罢黜太子之位，囚禁冷宫，如果不是对大师兄的执念，令楚服死在冷宫之后，魂灵化作戏妖，她一定要找到大师兄的转世，让他兑现诺言……
“兑现诺言？不就是买一只烧鸡吗？至于这么执着？”听楚服讲完全部的故事，孟十七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的姜道恒，“你身上有银钱不？要不你去给她买一只？”
“你真是油盐不进啊！”姜道恒用手捂着脸，无奈地说道，“凭啥掏我腰包，你那痴情专一的未婚夫从来不给你小用钱吗？”
孟十七撇了撇嘴：“因为我是一个独立的姑娘，从来不靠男人养活。”
“所以你现在要动我的荷包，就不算靠男人了？”
“你又不是男人，区区一个孤魂野鬼……”
姜道恒一脸幽怨地打断道：“我在地府有编制……”
“区区一个有编制的死鬼，我肯大发慈悲帮你消灭罪恶的银钱，是在帮你啊。凭咱俩这关系，我还能害你不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旁的楚服表示很无语：“二位……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谁跟他是一家人？”
“谁跟她是一家人？”
孟十七与姜道恒异口同声，对视一眼，又冷哼着各自别过头，好像一对欢喜俏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