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未晞鼓励的盯着言序喝完最后一口粥，立刻露出无比欣慰的表情，就差鼓掌表示：“我们队长居然把整碗粥都喝完了呢，真棒！”
裴未晞将卫生纸捧到言序面前，言序抽出一张纸，见裴未晞仍旧睁着那双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无奈的叹气，“我真没什么问题了，未晞你不用这么紧张。”
裴未晞还真的开始紧张了，忧心忡忡的问：“队长，我是不是给你带来什么困扰了呀？你说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我立刻改！”
言序抬手覆住裴未晞搭在床边的双手，声音平稳，“未晞，你平静些，听我说。”
裴未晞看着言序，眼睛里还带着不安和内疚。
“今早我醒过来的时候你就在这里了，困不困？”言序关切的说。
裴未晞果断摇头，“不困的。”
裴未晞一整个上午都呆在这里照顾言序，虽然大多数护工和助理在帮忙。但裴未晞一直注意着言序的一言一行，时刻关注着他的表情变化，言序皱一下眉头，裴未晞便会马上凑过来问言序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没有给自己休息的时间，但言序看到了他眉宇间的疲惫。
言序对裴未晞安抚的笑了下，“我现在很好，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去休息一会儿，不要强撑着，好不好？”
裴未晞不说话，只是看着言序。
“如果我需要帮忙的话，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可以吗？”言序继续说。
裴未晞大眼睛突然滚下眼泪，意识到自己又哭了，他难为情的低下头，不想让言序看他。
言序有些慌了神，“怎么了未晞？是不是我哪句话说错了？”
言序下意识伸手，想要替他抹掉眼泪，却在即将触碰到裴未晞的那一刻想到什么，很快收回了手，别开视线不看裴未晞。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低声说，“未晞，别哭了。”
也不知道裴未晞听到没有。
病房里一时只听得见裴未晞的啜泣声，言序攥紧拳，几乎下一刻就要控制不住将裴未晞搂入怀里，帮他擦去眼泪，再像以前一样耐心安慰他。
“怎么会好？”
裴未晞忽然喃喃。
言序一愣，几乎克制不住的冲动被裴未晞亲手打断，“什么？”
“骨折的感觉肯定很痛，你怎么会没有不舒服？你明明痛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裴未晞带着浓重的哭腔，继续说：“队长你原本要参加的综艺都去不了了，演唱会结束我们之后一段时间也没有团队活动，你需要养伤，需要在家休息很久，休息就意味着没有曝光！你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好不容易公司愿意给个人资源，现在全没有了，这怎么算好？！”
裴未晞肩膀颤动，用手臂挡住眼睛，低声吼着。
言序怔怔的看着他，不可避免的感受到了一丝苦涩。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不算个运气好的人，出道时国内男团市场不景气，人气低迷，出道前后几乎没有任何差别，接不到工作，又不愿轻易放弃自己的所谓的舞台梦。
之后几年终于有了选秀综艺，他抓住机会成功的再次出道，在团队人气却仍然不算高，不很被公司重视。
再譬如现在，个人资源来之不易，他却因伤被迫退出，下次再出现在镜头面前，或许已经失去了许多粉丝的三分钟热度。
可他又算是个幸运的人，起码他从几百个人里面脱颖而出，一路走到最后，有机会被这么多人认识并喜欢。即便有资源也不会优先考虑他，但公司并没有因为他相对之下的“平平无奇”放弃他，让他担任了队长，每次采访都有很多出镜机会。
也起码，他遇见了裴未晞，这个牵引着他喜怒哀乐的人。
言序还是牵住了裴未晞的手，他温柔却坚定的将裴未晞的手臂拉下来，露出那双哭的通红的眼睛。
言序很喜欢看裴未晞的眼睛，在娱乐圈这些年虽然没什么大作为，但见过一些心思各异、或好或坏的人，听闻过一些让他感到震撼的荒唐事。
可裴未晞这双眼睛，他从前从来没有见到过。
极致的灵动，极致的纯粹，正如裴未晞这个人，他看着你时，目光如白纸一般单纯。
让心怀算计得人都自行惭秽，不忍去直视那双眼睛。
这样干净无暇的眼眸，这样让他总是不自禁产生保护欲的人。
“未晞，你无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事。”
言序听见自己这样说，温柔缱绻。
裴未晞怔怔的看着言序，连自己正在哭都忘记了，眼泪挂在长长的睫毛上，要掉不掉。
裴未晞没见过言序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眼中心里只容得下他一个人。
这样的神情让裴未晞没来由的感到慌张。
他似乎听懂了言序的言外之意。
裴未晞眼里的退缩让言序恍然梦醒，他感觉到裴未晞似乎要抽出手。
言序的心猛的往下坠，他下意识紧紧握住裴未晞的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
“未晞，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
裴未晞露出吃痛的表情，言序立刻松开他，语气急切，“对不起未晞，是我没控制住力气，你听我说，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言序的话，两人应声看过去，裴未晞竟然有些期待和侥幸。
他直觉他和言序之间有什么被打破了，但他现在不想去深思，言序慌张的表情和解释让他有了想要暂时离开的念头。
裴未晞想要逃避，好像这样就什么都没有发生。
言序还是那个对他很好的队长。
即便想着无论来的人是谁都好，但看清那个人的时候，裴未晞还是很惊诧，站起身来，“妈？！”
言序诧异的看他一眼。
裴锦舟推开门，依然没有化妆，唇色有些泛白，看着气色不是很好，眼底透露着些疲乏。
裴未晞注意到裴锦舟的浅灰色西装外套沾了些灰尘，他意识到裴锦舟的状态不对，拧眉，“你怎么了？”
即便裴泽和裴锦舟两姐弟不算太亲近，但或许是血缘关系使然，这对姐弟都有洁癖，平时衣不沾尘。
裴泽为了拍戏还勉强能忍一忍，裴锦舟却几乎从不会让自己的衣服沾上一点脏东西，严谨非常。
裴锦舟没有回答裴未晞的话，只在进门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之后就将目光转到了病床上的言序身上。
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保镖，一人手里捧着花，一人手里拎着礼盒。
言序还是有些晃神，但出于礼貌，很快和裴锦舟打了招呼，“阿姨您好，我现在不方便起身接待，请您多见谅。”
裴锦舟对言序轻点了下头，然后接过两位保镖手里的东西，亲手放到言序床头。
言序迟疑，“阿姨……”
裴锦舟抬手，示意他先别说话，言序沉默了。
裴锦舟在裴未晞刚刚的位置坐下，总算开了口，却像是在念早就准备好的台本，“听阿泽说是你在最后关头救了裴未晞，我很感激，多谢。本该早些过来探望，只是出了点事情，耽误了时间，勿怪。我备了点薄礼作为感谢，请笑纳。”
她说着得体的话语，语气一丝起伏都没有，敏感些的人会发现她说话时挂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不表露鄙夷的神情，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忍让。
言序表情有些难看，“阿姨，我救未晞不是为了…”
裴锦舟再次打断他，语气不变，连表情都和进门前的肃穆一样，仿佛在谈什么生意一般，“不论你的目的是出于什么，我都该送出这份礼，这是基本的礼数，以回报总归你没让裴未晞陷入危险。”
裴未晞变了脸色，“妈，你在说什么啊？你不能这样和队长说话！”
即便再迟钝，裴未晞也听出了裴锦舟话里的意思，她连掩饰都没有，都这样直白的表达出了她对言序的看法。
她觉得言序救裴未晞，无非是出于想要从裴未晞身上获取利益的目的。
裴锦舟皱了皱眉，“大人说话，不需要你插嘴。”
裴未晞气上心头，加重语气，“没人想听你说话，你现在就离开！”
“未晞。”言序出言阻止，对裴未晞摇了下头。
裴未晞依然生气，但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裴锦舟看着两人对视，看着裴未晞情绪的起伏和态度的变化。
她再次转向言序，眉头已经平展开来，好像并不在意裴未晞刚刚的话，“你是裴未晞那个所谓男团里的队长，是吗？”
她不屑的语气再次让裴未晞产生极度的不悦，裴未晞当即就要开口说什么，言序看向他，裴未晞忍了再忍，还是闭嘴不言。
言序坦然的说：“是。”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你会没有工作，这其中有裴未晞的缘由，我们不欠这样说不清的人情。娱乐圈这一块不怎么在我的业务范围之内，但我会让裴泽联系你。”
“妈！”
裴锦舟没理他，自顾自继续说：“同陶琛公司合约到期的这段时间乃至往后三年，总共五年时间，裴泽会给到你合适的资源，或者你想要什么资源，尽可以让裴泽给你安排，如果你觉得满意，我会很让律师拟一份合同…”
“你现在就离开这里，拿着你带来的那些东西一起走！”裴未晞将花和礼盒胡乱往保镖手里塞，大声呵道，胸口快速起伏。
他甚至都不敢看言序的表情，言序救了他，他无法弥补，满心内疚自责，可他的母亲却说出了这样伤害他自尊的话。
裴锦舟看着言序，仿佛在等他的回答，又仿佛早就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回答，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控。
言序握了握拳，又松开，他眼里泛着红血丝，说不出一句话，胸口沉闷得几乎发痛。
没有任何一刻，他比现在更看清了他和裴未晞之间的差距。
那是永远跨不过去的，在他和裴未晞之间悬隔出的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