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白衣少年
十月八号2020-12-25 13:414,584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和麦穗结伴走在后边,忽然间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但好像不是‘濯清涟’,她自己也明知,却还是耐不住好奇回头望了望。

  一望,就好像醉了一般,她浑浑噩噩的跟着那声音走,像是被无形的手牵引着,浓郁如墨的夜色吹来阵阵迷雾,像是一个迷镜将人团团困住。

  那声音忽然变得聒噪刺耳,如山间的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她就像被蜘蛛网缠住的飞虫,困在这小小天地无法动弹。

  濯清涟彻底醒了过来。

  这,这是哪里……?

  “三清~你连我都不识了吗?”魅惑的女声从眼前传来,像是水中荡漾开的涟漪,一圈连着一圈,丝丝绕绕的缠着你。

  但……濯清涟犹如一尊大佛屹立不动,只双眼无措的看着眼前飘来飘去的红影。

  这些东西并不能让她感觉到害怕。

  因身体原因时常不能出门,濯清涟便看了大量成堆成堆的书籍,有一本曾讲过,大千世界,万物皆有灵性,除了人,还有许多以非人形态生活着的东西。

  眼前这个……就是了?

  说实话,还有点好奇呢。

  许是飘累了,红影终于停了下来,在一团模糊的红光中逐渐幻化成为一个人形。

  是一个眼梢红艳、举止妩媚的少女,她见濯清涟淡定如佛,嗤嗤的笑出了声,“三清,你还是如往常一样,尽管,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凡人。”

  濯清涟只觉得疑惑,在她十八年的生活里,并不曾有眼前这人的存在。

  红衣少女见她如此,不禁自嘲的笑笑,“也对,你自然是记不得我的。只是,你为之修为散尽的人,历经一番轮回,也会记不得吗?”

  濯清涟正要开口询问她口中之人,却只见眼前一团红光闪烁,‘咻’的一声双脚突然离地数丈,突如其来的失重吓得她下意识闭上了眼,刚憋着一口气的功夫,脚下又突然踩到了实地。

  不过一瞬,她已不在了凌云山。

  这里林木繁多,杂草丛生,不似凌云山种植的整整齐齐,连路都是打磨好的青石板砖。

  她突然间觉得头疼,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被抽走了,过了一会儿疼痛感消失,她渐渐,露出一个茫然无措的表情。

  这是哪里?麦穗呢……

  濯清涟全然忘记了与红衣少女的短暂相遇,只漫无目的朝前走着。

  远处隐隐约约有一团白光,朦朦胧胧的,像是一团白雾在空中流动,那底下还蜷缩着一个人影,背对着这边,他身上那件白衣尤为醒目,好似还散发着淡淡银光。

  她走近了瞧,那团白光就消失于了夜色中,只于地上那人还在微弱的喘息。

  受伤了么?

  她蹲下身,借着月光只看得清那人耳廓,半张侧脸还挂着几缕黑发,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白如玉的脸颊还挂着两行泪痕,似是刚哭泣过。

  少年的鼻子很好看,高高的,直直的,比寻常男子少了一分刚硬,又比女子多了几丝坚毅。

  他就像这夜色中倾斜的月光,淡淡的不给人一丝一毫的强硬压制,温温柔柔,清清冷冷,虽可直视但却不能触碰,高高的悬挂在暮色中俯视着万千大地,现如今就是不小心掉入了凡间,沾了灰,令人心生怜惜。

  濯清涟猛然回过神来,感觉有几丝羞愧,盯着一陌生人的脸看那么久。

  她常在濯府少与人有过走动,但逢年过节,那些公子小姐乃至公主皇子都会登门作客,所以她也见过许多一张张如画一样精致俊美的脸蛋。

  怎的,怎的才第一次见他,心中却好似擂鼓在敲一般。

  她被自己的行为奇怪到了。

  正犹豫着该如何叫醒这人,突然一阵狂风袭来,夹杂着落叶残枝,似猛兽的血盆大口一般扑来。

  她本能的用手肘挡住脸颊,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身子猛的往前一探,将地上的少年揽入怀中,尽可能的用身子去抵御这场突如其来的狂风。

  这一刻却是如此安静,静的只听见濯清涟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没有等到那股狂风,只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

  随后,一清冷的少年音在夜色中响起,宛如指尖拨开琴弦,一字一调,弹到了心里。

  “如若再犯,定不轻饶……”

  说完,他左手指尖的淡淡银光消失了,有一团不知何物的东西裹着树叶灰溜溜的逃走了。

  末了,只听见他用极轻的声音,像是握不住的风将要飘散于夜空。

  “谢谢……”

  濯清涟一怔,看着他微张的眼眸又彻底闭了上去,楞了一瞬才急急的去探他鼻息,直至指尖传来温热规律的气息,她才舒了一口气。

  而就在他们的上方,有一团红影飘飘浮浮。看着底下的两人,这团红影咯吱咯吱笑了起来,笑的周身红光都颤颤巍巍像跳动的火焰。

  她从影子中化出一只纤纤玉手,猛然朝下一挥,底下两人便即可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

  *

  濯夫人是在一处小溪旁找到濯清涟的,她几乎都快急疯了,连夜找来附近的百姓一起山中寻人。

  三十多个人找了一夜,几乎都快把整座凌云山给掀了起来,终于在天空破晓之际,找到了他们。

  的确,是他们。

  三小姐的身边还有一名白衣少年,濯夫人又气又急,误以为是他绑了涟涟,二话不说也将他一同带了回去。

  濯府。

  濯老爷和两位少爷共坐在祠堂里,每人面前一张小桌子,三人正像刷烧烤酱料一样抄写家法。

  以往都是一遍,今日不得三遍定是出不了这祠堂了。

  从回来后,濯清涟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请来大夫看过后,只说是困到了。

  果然,估摸着睡了两个时辰后,她便揉着眼睛起床了,迷迷糊糊的还问今早的太阳怎的这样大。

  这已过了晌午,濯夫人拉着宝贝女儿左看右看,确定她精神没有受到刺激整颗心才落了下来。

  这些年来她把濯清涟保护的很好,吃穿用度皆为上上乘,她的要求不管是什么都会答应,几乎达到了溺爱的程度。

  寻常女子到了十二就该绾发,但濯清涟格外惜发不爱折腾、也不愿戴一头的银银翠翠,濯夫人力排众议封了那些爱说道的嘴,允了。

  每逢冬日濯清涟无法出门,可她偏又向往外边的自由时,濯夫人便花重金造了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需得五匹黑马在前拉动,里面温暖如春样样齐全。只需清涟一句话,最热闹的集市便要被封街,只供濯府的三小姐的马车通行。

  (后是濯木然怕带坏官家风气,抄了很多遍家法才把那辆奢华无比的马车锁进了库房。)

  她从小呵护在手心里的宝儿,不曾被雨落湿过一根头发,也不曾让鞋底沾过一丝泥泞。而这下突然在山里失踪一夜,可不得又气又急,仿佛连山中的草木都会加害于她的宝贝女儿。

  这一下,不禁想到关进柴房的白衣少年,濯夫人斟酌着语句,柔声问:“涟涟,昨夜……你是不是遇到了一个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

  濯清涟眯着眼想了想,记忆中,的确见过那样一个周身仿佛散发着银光的少年,只是那样奇幻,那样像梦一样不真切,加之又从熟悉的闺房中醒来,她还以为那只是昨夜做的一个梦。

  “他在哪里?”少女的脸上并无恐惧害怕,反而有点焦急担忧。

  濯夫人有点意外,几度张唇才道:“在,在柴房。”

  “柴房?”她水润润的眸子睁的极大,像是有点不敢相信。

  瞧见宝贝女儿这样的反应,濯夫人像个小孩一样支支吾吾解释了一番,随后又小心翼翼问道:“涟涟,他真的没有……?”

  “娘,怎么可能呢!这当然是没有的事。”濯清涟想说他还救了自己呢,但是一想到娘亲向来讨厌这些东西,话到嘴边便也成了:“找个大夫看看他吧,他好像受伤了……”

  那个白衣少年其实并没有受伤,所以那三五个大夫围了一床也纷纷摇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睡了极久,直到夜幕才醒来,房内只有濯老爷一人。

  少年支起半个身子,一头的黑发顺势倾斜而下,瞧见房中生人不免疑惑,定定看了一会儿才问:“你是谁?”

  濯老爷敛起素日里的和蔼,板正着一张脸看着少年,手中有一团被折叠多遍的黄纸,上面的两行字迹已模糊褪色,而这,便正是两年前高僧亲自提笔所写。

  没有谁家的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但在这个只和平了数十载的年代,这种爱却是那样微不足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很多那样稀奇古怪的事却已在这世上存在已久,可以不去相信,但也不能否认。

  妞妞是他的孩子,夫人爱她,他的爱不会比夫人少一分。所以即便不相信,他还是会一遍遍挑战自己的认知,重新去认识这个世界,接纳他本不认可的一切。

  那日清晨,除了带回高僧赐的表字以外,他其实还带回来了一封黄纸和一枚玉石。

  黄纸上的话他已看过多次早就滚瓜烂熟,此刻却还是忍不住用指尖展开,眼神落在略略发皱的黄纸上,颜色稍浅这面写着:距京千里之外,有一蓬莱仙岛,内有仙药七魂草可塑神仙筋骨,亦有脱胎换骨之神力,可令凡人起死回生。

  而颜色稍深那面,便是去往蓬莱仙岛的地图。

  蓬莱仙岛是话本先生口中常出现的地方,他们这些为三斗米折腰的人只觉得遥不可及,只偶尔听一些遨游江湖的侠客,或是远道而来的高僧道长提过只字片语。

  那样见都未见过的地方,濯木然身为南州土著人,又怎能相信那样一个地方会有仙药,更何况又在千里之外,路途遥远艰辛,其困难程度听高僧说不亚于西天取经。

  所以,高僧又拿出了一枚玉石说是仙物,想要去蓬莱仙岛,这一路必定要有非凡身肉胎的贵人相助,否则别说取仙药了,能不能平安抵达都是问题。

  这玉石平日与普通的石头无区别,只有在感知到有神力的时候,才会发出如月光一样的银辉,暗示着周围有神人出现。

  两年了,他小心翼翼的收藏这玉石两年了,它就像一块石头一样普普通通无半点异样,他几乎都快怀疑高僧是真是假了,差点没忍住给扔进湖里。可内心终究又挂牵着女儿,不想放弃最后一丝的希望。

  总算,在今日,这枚黯淡了两年的玉石,在今日发出清冷的银光,一闪一闪的像是因风跳动的火焰,尤其是经过柴房时光芒更甚。

  而柴房里,就是这眼前的白衣少年。

  “你是谁?”少年又问了一遍,语气淡然。

  濯老爷拿着玉石慢步走来,轻轻的将它放在少年手中,几乎是一瞬间,玉石崩出耀眼的白光,将整个房间照的亮如白昼。

  一瞬过后,玉石变成了一团流动的白光,漂浮在少年掌上,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下,白光缓缓来到少年眼前,像一滴水融于大海那样自然,它轻巧的融于进了少年眉心之中,短暂的光芒过后,竟渐渐浮现一白色月牙印记。

  “这是……芙蓉石?”少年看见这个玉石,便本能的道出了名字。

  依稀记得,芙蓉石为昆仑山的神石,通体瑞泽,具有抚神安心的功效。为何眼前这个凡人会有昆仑山的神石,还主动将它赠予自己?

  对此,其实濯老爷到现在才知道这个玉石名叫芙蓉石,而且高僧只说过玉石能验证有神力之人,并没有说过它还会自动识别嵌入别人眉心,也不知道到底何用,方才他只是想把这个东西给他而已,谁曾想它居然变成了眉心印记,像是女子描妆的花钿。

  他结巴了半天,好不容易严肃的脸也垮了下来,盯着少年的脸左看右看,最后只道出句:“挺好看的。”

  少年:……

  “你到底是谁?”少年语气依旧淡然,却渐无耐心,温润的一张脸影影约约有了些许戾气,只不过藏在清冷的模样下,令人难以发觉。

  濯老爷光想着玉石玉石,自动忽略了来自少年的困惑,恍然回过神来才牵动着胡茬的嘴角笑道:“我乃南州太傅濯木然,你和我家妞妞双双昏迷在凌云山,被我家夫人发现救回来的。”

  少年露出疑惑的神情,似是在努力回想昨夜发生的事。

  濯老爷看他这清冷俊秀的模样,确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神韵,那白色月牙的印记还在眉心发着淡淡银光,更衬的少年不食人间烟火,身上白衣犹如披了冬月雪那样皎洁清冷。

  妞妞的贵人,来了。

  少年思索一阵,又抬眼看他,揉了揉眉心才回道:“多谢……”

  濯老爷很满意的笑了起来,看来不光是位神仙,还是一个很有礼貌的神仙,若真的把妞妞交付于他便也放心了。

  “不知您叫什么?”濯老爷适才想起还不知道神仙叫什么,便睁着有些耷拉的小眼问。

  少年一怔,开始努力回想,可那些像漫天雪花一样飘落的记忆怎么抓也抓不住。他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曾经历过一番噬骨灼心之痛,那痛楚还淡淡的遗留在脑海中,不痛不痒,却难以忘怀。

  那些重要的都想不起来了,那他叫什么名字呢?他自己……叫什么呢?

  少年十分痛苦,渐渐皱起眉头,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那月牙印记也渐渐变化为了粉色、随即是红色,好像在随着主人的情绪而变化。

  濯老爷看着有些担忧,刚想出声,便看见那月牙印记陡然恢复成了正常,随后,便是一清冷的少年音在房中响起。

  “应该是……白泽。”

继续阅读:(3)蚕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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