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小心道出。
伊藤宗近的身子趴得更低了,正如老侍从所言,他乃伊藤本家人,精通拔刀术,而最适合拔刀术的战斗——是偷袭,是防守。
正面交战,拔刀术的优势却是不显。
只是眼看周自然没有先手的打算,他亦不想失了气势,便压身拿刀。
此间动静,已经引来了附近人的关注,海上阻塞难前,有热闹当然人人都想看。
“那船不是张财神家的吗?船上的是张公子吧?这小子是谁,竟敢登船挑衅。”
“嗐,他挑衅的又不是张公子,怕是仇家相见吧。”
“这小子虽然穿的是中原服饰,可看那架势是拔刀术吧,看来伊藤道场的人。”
“应该是,我亲眼看他从那艘扶桑船跳过去的。”
“这背着桃木剑的小子又是谁?用的该不是太极拳吧?”
声声议论突然静止,因为那个抚刀的少年动了。
动的是右脚,然后便难以摸清他的动作,左右侧步下,只在眨眼间便来到周自然身前,他猛地抽刀,目光却紧紧盯着周自然的动作。
周自然吓了一惊,伊藤宗近的速度太快了,可说是迄今为止与他交手过的人中最快的!
他不敢怠慢,太极拳出,所向伊藤宗近的脸。
“哒,噌——”
伊藤宗近仿佛能预见周自然的攻击,抽刀间刀柄已将他的拳头格开,同时单刀抽出,趁势斜划!
周自然惊骇间连退五步,低头看去,却见衣襟已被划出一道口子,他不认为这是侥幸,相反,这伊藤宗近对刀的熟练度简直令人发指,若非对方没有杀心,恐怕这一道口子便会出现在他胸膛之前。
一刀即去,再回鞘中,不过转瞬之间。
“你败了。”
“……”
周自然确实败了,败得彻底,向来稳重且善变的太极拳,第一次遇到了对手,他甚至没来得及动用灵力,更没来得及作更多的应付。
他忍不住回头去看老侍从,目中满是恍然大悟的神色,老侍从挠了挠头,脸色看来有些尴尬。
正如老侍从所提点,拔刀术的重心在于瞬间拔刀,一击得胜,周自然亲身感受下,可谓深知其意,老侍从还让他别给对方收刀回鞘的机会,恐怕是对手压根没给过他还手的机会。
“怎么样?”
“我好像……没答应你?”
“什么意思?”
“我并没有说过你赢了就让你带人走的话吧?”
“……”
张则文哈哈一笑,高喊道:“师傅,你这话说得太招人喜欢了!”
这笑声一出,更是引起附近热议。
“师傅?说话那人是张公子吧?”
“对,应该就是张财神家的公子!”
“那背桃木剑的小子竟然是张公子的师傅?他有什么本领?”
“被人一刀击败的人能有什么本领?”
“此言差矣,扶桑的拔刀术精髓在于一刀,这一刀下来,通常不是赢便是输,纯属正常。”
就在众人议论时,周自然忽然想起了某个瞬间——就在伊藤宗近接近他,要拔刀的那个瞬间,对方的眼睛直盯着他,而后便预判了他的动作,致使一刀出鞘,既破了他的攻击,也一招致胜。
伊藤宗近并非能提前预见他的动作,而是某种目力下的预判……类似于祁斐斐的眼技吗?
如此一想,周自然便有了继续交手的兴致,正要拿出桃木剑,抬手间却听一旁传来一道阴柔的男声:“小孩儿,这一架我替你打了吧,正好疏通筋骨。”
尚未回首望去,已听船头那边传来惊呼。
竹子:“嘶……”
周可人:“咦?这个姐姐是谁?声音怎么跟男人似的。”
老侍从:“这……”
张则文:“我、我、我去你个仙人板板,你该不是连……”
“哎?正是我连玉京。”
周自然正诧异着连玉京是谁,闻听声音该是连京房的,但又不全像,这声音……要年轻许多,而回首之间,已见得声音的真容,不由也是张大了嘴巴,半响合不上。
只见船舱外走来一人,看年岁不过二十上下,桃眉杏目,薄唇翘鼻,便连穿着打扮亦是一身红裳,提步间身姿摇动,活脱脱一个风华绝代的长安美人,可众人闻声却能判其男人之身,左右船舫可谓几番唏嘘,直惋惜投错了胎。
自被裴雪阳移去修为后,连京房只吃了一顿晚饭,便独自一人藏身船室之中,谓之辟谷静修,争取早些恢复伤势,正如裴雪阳所说,他花了七日时间,终于养好了体内的伤,却只有金丹境的修为。
如此当然不痛快,可让他既惊且喜的是,他的容貌竟然随着修为的降低,变得更年轻了,这是意外的收获,是以精心打扮一番,便想出来显摆显摆,不成想正好遇上周自然与一名少年对决。
经过周自然的手,他扬手间便抬住了周自然半张的嘴巴,嫣然一笑,挑逗道:“看我为你把他拿下。”
话刚说完,他猛出手,劲却柔,一掌将周自然推开三丈外,回身间另一只手已是将伊藤宗近的刀柄按住。
“年轻人不讲武德,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也不提醒提醒,好让我准备一下。”
伊藤宗近吃了一惊,脸色已是大变,当即连退七步,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二十上下的女……男子。
他心中不痛快,所以打算一招将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击退,然后再将周自然制住,以要挟对方将野之竹交出来。
最能发挥拔刀术精髓的,莫过于偷袭,可他实在没想到,眼前这什么连玉京竟然如此警觉,且动作很快!
正如周自然所想,他并没有预知的能力,拔刀术能一招制敌,往往与自身目力有很大关系,在动手时通过对方的第一动作以判断其第二、第三乃至第四动作。
刚才对周自然出刀的时候,他甚至于是在拔刀的时候,千钧一发之际才决定了要这一刀需要怎么施展。
而对连玉京,他当也是如此,可让他无奈且有些绝望的是,连玉京似乎知道其中利害,迟迟没有动作,直到他已经决定了刀式的时候,对方才瞬间出手,将他的刀柄按住,使他拔不出这刀。
如此几番,他分几次突进,连玉京始终会在他做好拔刀准备的时候进行反制,屡试不爽。
周自然看在眼里,更觉惊奇,他此时已走到周可人身边,便听老侍从对张则文说道:“公子爷,这便是制敌于先手,拔刀术的克星,京房先生眼力独到,对战局的把控更是精准,看那扶桑少年的脸色已略带急促,恐怕不久便要动真格了。”
张则文深以为然地说道:“攻敌攻于心,这连京房不愧是六品大师,纵然修为大跌,亦有极高的意识。”
周自然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再看向场间,果然见那伊藤宗近恼羞成怒,已是解下了腰间悬刀的绳结,看来果然要动真格。
却见一道身影自船外飞来,落在伊藤宗近身前,用扶桑话骂道:“胡闹!回去!”
伊藤宗近一脸不忿,当是不依不挠,指着竹子方向说道:“我发现野之竹了!”
那人只朝竹子看了一眼,说的虽是扶桑话,却也刻意压低了声音,而道:“别忘了,我们来此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办!”
“老师!”
“我知道她盗走了你们伊藤至宝,放心,我会设法再抓住她,此处是唐国,我们行事需要谨慎,这艘船背后的人物不简单。”
闻听老师说到这个份上,伊藤宗近明白再不能纠缠下去,便各瞪了周自然与连玉京一眼,而后一步踩上船栏,跳回扶桑船中。
周自然则将目光落在了那位突然出现的老人家身上。
他看起来已是七八十岁的模样,可一身沉稳的气息却代表着此人是名修士,且实力极高,凭其衣着之华丽更能体现出身份的尊贵。
“……是月山一郎,那个扶桑少年的身份不简单,除了是伊藤道场本家子弟,恐怕还与扶桑皇室有关联。“
周自然脸色疑惑,便问道:“前辈,月山一郎是谁?”
张则文翻了个白眼,骂道:“师傅我真得找机会让人给你好好说说这天下间的事情,月山一郎你怎会不认识?其人百年前曾在我们大唐军备府中任职,对刀器的造冶有极大的天赋,比如现在我们沿用的仪刀、横刀、障刀,都有月山一郎留下的影子,此人回去扶桑后,更借着在唐国积攒的经验,锻出了太刀,凭此时常代表扶桑与我唐国进行军备上的交流与贸易,可是大人物,连我爹亦要卖些面子给他的。“
周自然尤为诧异,问道:“百年前?那这人现下几岁?”
张则文却看向老侍从,显然也是不知。
老侍从想了想,迟疑道:“少说……应该也是百二十以上的。”
……
“月山先生,许久不见。”
月山一郎正感受着周自然的气息,闻声看去,顿时笑了起来,而道:“赵管家,年轻人胡闹,惊扰了你,实在抱歉!”
俩人迎面抱拳,几番寒暄,便一同跃起,落在扶桑船上,看来免不了一场长谈。
张则文尤感兴趣,正想跟上,却被老侍从拉扯住,说道:“公子爷,咱府上有人来接应了,还是先回城里吧,免得老爷记挂。”
周自然朝老侍从所指方向望去,只见半空中竟有一架车撵飞掠而来,速度不快,却也不慢,缓缓在船舫的甲板处降落下来,两名丹室境的修士各站前后,看来便是他二人凭着一手御气之术,驾驭车撵。
张则文撇了撇嘴,便向着周自然说道:“罢了罢了,咱们就先回城吧,师傅,你确定要去宁侯府?”
周自然摸了摸怀中,一纸婚约静静地躺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