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关东土匪(1)
尉迟青云2025-03-20 09:033,433

  

   东北地势辽远,没有高山大川遮挡,黑土地风雪弥漫,冷风呼啸,天色阴沉沉的,仿佛是寡妇的脸。不过,夜的颜色已经减退,黎明即将到来,远处的云霾露出了些许的太阳光亮,让厚重的大地有了一丝生气。

   在路轨旁的雪地之中,刘寒洲半跪在雪地上。这是运动战中的标准射击方式,浸润着岁月的痕迹,他用吊着手铐的左手托住步枪,沉稳的端起步枪,枪口高抬,将胡乱射击的羽田少佐的轮廓套进了准星,然后屏住了呼吸,让身体进入了平稳状态,随即轻轻地扣动了步枪扳机。

   挣脱束缚的步枪撞针自由滑动,友坂子弹在密闭的枪膛内暴裂,枪声轻快的炸响,仿佛是天使悦耳的歌声,随即,一股淡淡的火药烟雾挡住了视线。刘寒洲轻快的推弹上膛,再一次将枪口指向火车车窗,寻找着打击目标,然而,随着烟雾散尽,车窗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人影出现。

   刘寒洲不能确定自己已经打中了目标,因为枪支的准星很可能受到震动而不准确。但他知道,危机并没有解除,现在只是暂时午休。当前要做的不是复仇,而是要尽快的逃离这个是非之地,逃的越远越好。他没有听说过王阳明,更不懂得心学,却在实践中明白了想到了就要干的道理,思维和圣人的知行合一不约而同。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在土炸弹的爆炸声中迅速地合上保险,将三八枪挎在肩头,转身跑去,很快融化在黑暗之中。

   月亮的光辉在雪地里放大,晃得眼睛生疼,刘寒洲撕下一块衣襟,将布条蒙到眼睛上,借着布条缝隙透过的散漫的月光,他艰难的在雪地上跋涉,一分钟都不敢停歇。此时此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的远离铁道线,能逃多远就逃多远,越远越好,多一分距离,就会让日本人的追踪变得更加困难,自己离自由就更近了几分。

   信念是支持行动的最好动力,有信仰的人能够坚持到底。在刘寒洲艰难的奔跑中,暗夜散去,东北平原的早晨,日光微禧。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亡命奔逃,此刻的刘寒洲满脸冰霜,肩上扛着枪,枪筒上挂着自己的皮包,艰难的在雪地上行走,步履瞒珊,在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足印。趟过的脚印留在身后,一阵风刮来,脚印变得模糊。

   又不知道走了多久,铁道线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太阳也爬到了半山腰,阳光照在厚厚的雪地上,发出白的耀眼的光芒,让刘寒洲蒙着布条的眼睛有了刺痛的感觉,他知道,这是雪盲的前兆,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有积雪的地方,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喝点松针水睡一觉。猛然间,天空中传来一阵马达声,他拉下布条抬眼一看,一架标着血红太阳的双翼飞机出现在自己的前方。

   这是一架在游击战中惯常见到的关东军侦察机,是带有武器的,飞得很慢,属于关东军空军的资产。接到了重要人物逃跑的报告,侦察机从新京宽城子机场起飞,从列车停靠的位置为圆心转圈,一直搜寻到了这里。

   刘寒洲立刻警觉地卧倒,心里在祈祷飞机没有发现他。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关东军双翼飞机疯狂的俯冲,红色的机头喷出一串火光,弹雨倾泻而下,积雪漫天而起,雪雾弥漫了整个天宇。

   刘寒洲从雪地上就地翻滚,在航空子弹的弹雨中跳跃。或许是奔跑消耗了刘寒洲所有的体力,在雪雾弥漫的一刻,他仰面摔倒在雪野中,三八枪和包裹脱离而去,在雪地上异常的显眼。

   飞机终于消失在远处的天际,晴空终于归于宁静。不知过了多久,刘寒洲终于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在他还没来得及审视周边环境的时刻,就听到了一声欢呼:“醒了,醒了!”

   刘寒洲艰难的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仔细一看他才发现,自己不是受了伤动弹不得,而是被绑在一个几乎没有屋顶的房间的木柱上。这就让他感到困惑,日本人的飞机不能下来抓人吧!自己到底落在谁的手里?

   刘寒洲快速地调动着自己的脑细胞,琢磨着其中的原因,好在听到周围有动静,展目望去,看到了几个人影在活动,以及火盆里时明时暗的炉火。

   火光混合着稀疏的日光,刘寒洲看到了几个黑影在盯着自己。

   刘寒洲努力的打量着这几个人,周围的景物变得清晰了一些,看到了这是几个穿着长袍大氅、朝鲜式的大裤裆,羊皮坎肩,打扮得不伦不类的人。其中有一个戴着油滋滋的朝鲜式宽沿礼帽,留着八字胡的年轻人还挎着一把用麻绳吊着的驳壳枪,明显是他们的头儿。

   刘寒洲明白了,抗联没有穿成这样的,尽管抗联很苦,但日本人的军服还是能保证供应的。从装束看,这几个人就是在林莽间经常遇到的关东土匪。

   刚刚逃离虎口,一不留神进入了狼窝,真是倒霉催的!刘寒洲心里晦气,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看到这几个土匪怪物一样看着自己,刘寒洲心里泛寻思了,这伙土匪是简单意义的山大王,还是被日本人收买的专门蒙骗抗联的政治土匪?

   东北的抗战环境恶劣程度远超中原,刘寒洲生活在狡诈和算计的恶劣环境中,内心的警惕并不缺乏,因此,在摸清这伙人的底牌之前自己绝对不能暴露身份。想到这里,他决定采取主动,毕竟,落在土匪手中,总比落在日本人手中好些,因为土匪能收买,而日本人不能。

   “这是哪里,你们又是哪路神仙?”

   戴着宽沿礼帽的年轻土匪斜了刘寒洲一眼,似乎是猎人在掂量着猎物的斤两,眼中射出犀利的光,忽然喝道:“哪个绺子的,什么蔓(干什么的),报个万吧,在下一脚门(姓李)。”

   刘寒洲开展游击战多年,不仅和日本人和满军打交道,也不时地和土匪有交集,不过,基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接触多了,对土匪的黑话很熟悉,也知道他们的狠辣没有任何人性。听到了土匪的问话,知道现在是生命攸关,不能不加以小心,马上变得严肃起来,“原来是李兄弟,久仰。在下慌里慌(姓刘)。原来是‘吃打饭’的兄弟。兄弟有事乘火车,点背漏水了。”

   虽然刘寒洲答得中规中矩,似乎和道上有渊源,但姓李的土匪心里的怀疑并没有减少,转动着眼珠狐疑的问道:“哦,你姓刘,门清啊!你小子晃门子(撒谎)。”

   刘寒洲知道这是虚张声势,吓唬人的,但是,土匪是听不懂道理的,也不讲道理。这帮家伙刀头舔血,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别人的命更不值一提,随意地翻脸不可预料。遇到了这样的亡命徒,还是不招惹为妙,因此装得可怜兮兮楚楚动人,“我没撒谎啊,经常在山里走,山里的规矩多少知道一星半点。”

   姓李的土匪从燃烧的火炉中用两根木棍夹出一个烧得焦糊的土豆扔到地上,不冷不热的说道:“好吧,言归正传。这里是刘家岗屯,日本人制造集团部落,这里的百姓被赶走了。咱几个兄弟压白(休息),咱们报号山林队,大爷是山林打狗队的掌柜李小东。”

   刘寒洲的抬起目光,透过没有窗棂的洞口望去,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村落之中。这座村落明显是日本人制造“集团部落”后遗留下的产物,埋在残雪中的整个村落是一片废墟,只有一座坚固的院落没有彻底拆毁,围墙上还有屋顶。

   残破的屋顶有淡淡的烟尘飘过。

  “幸会,李大掌柜!”刘寒洲转动着眼珠,证实自己的麻烦大了,今日之事不可能善罢甘休,叹了一口气,“你们就是打家劫舍的江湖好汉。”

   李小东斜着眼睛看了刘寒洲一眼,揶揄着说道:“你他娘的还说的挺客气,还绿林好汉,大爷就是土匪,关东刀匪,知道土匪是干嘛的吗?可不是你家亲戚。咱们在张家湾刚刚砸了日本人的大轮(火车),屁都没捞着,还搭上了两个兄弟,往回溜呢,就碰到了日本人的飞机。还真别说,你小子的命真大!咱们眼瞅着飞机把你打成了一团雾,都以为杆屁了,没想到还顺溜着,毛都没掉一根。”

   说着话,大掌柜李小东将刘寒洲的皮包扔到刘寒洲面前,皮包上有着一个大洞,明显是航空机枪打出来的。

   刘寒洲有些奇怪,心中也有了一些好感,不由得顺口接了话茬儿,“哦,张家湾的火车差点翻了车,原来就是你们干的。”

   刘寒洲的话茬儿接的太自然了,没有任何伪装的味道,也透着一股感激,让人顿生好感。对于刘寒洲的未卜先知,李小东有些好奇,马上一脸疑惑的问道:“这是几个时辰前的事儿,你咋知道?”

   刘寒洲叹了一口气,回忆着刚刚过去不久的一幕,努力的编着故事,“我就在那个车上,让日本人逮了,日本人说我犯反满抗日的罪,实际上,我就是一个做小生意的商人。你们一闹,我就趁机逃了。说起这事儿,还得感谢您老人家的救命之恩呢!”

   刘寒洲真话假话一起掺着说,真的多假的少,用真的掩护假的成分,这是撒谎的高级境界,不用测谎器都测不出来。好在他和日本人纠缠多年,早已经得心应手,说起谎来脸不变色心不跳,没有一丝愧疚。

   剧情反转的太快了,大掌柜李小东楞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然而,自古以来,高帽子只要不是绿的,遮风挡雨的帽子肯定舒服,傻子才会拒绝。一不留神受到了夸奖,他似乎有些得意,回头对着几个同伴大声说道:“瞧见没有,咱们不仅打鬼子,还救人呢!以后哪个不长眼睛的瘪犊子说咱们不干好事,揍他个里外翻白外焦里嫩的。”

   一直沉默不语,还沉浸在失败往事,至今有些泄气的土匪们顿时来了精神,一片喝彩。喝彩声很真诚,拍自己的马屁,当然要用力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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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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