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辞问玄宸那禁术的代价可有结契术大?
玄宸直笑,那倒没有。
那禁术叫“招念”,只要有要寻之人的贴身物件用特定的法阵召唤,不管是死是活,都能有反应。
生则显示人在何处,死则招回三魂七魄。
玄宸说,魔气没有人试过,也不知道可不可行,另外此禁术要献祭修为才能启动,且寻同一个人只能启动一次,至于要献祭多少修为,要看具体的情况。
傅辞才知还有这样的禁术,直问玄宸当年有没有私下用此禁术找过琉煜,玄宸沉默了,傅辞便知道他肯定是试过了,只不过琉煜被天道带走,根本没有结果。
天际峰处,雪怀跪得麻木,但心中还幻想一丝奇迹,不想傅辞真的把奇迹带给了他。
傅辞说招念术是禁术,名门正派忌讳施用,雪怀若是决意要施展,事情一旦败露了,天锦门容不得他。
雪怀怔住了,下一刻对着傅辞与江浮寒拜了拜,意决。天锦培养他多年,最后极有可能被逐出师门,是他不忠不孝。
傅辞叹息,又告知开启禁术需要献祭修为,弄不好他会成一个普通人,而普通人没有高深修为的加持是绝活不到几百岁的,言下之意是献祭修为有可能便是献祭性命。
这点雪怀毫不在乎,对他们再拜,意更决。
数日后,傅辞去了渡厄找琉煜要了白群的遗物——那条带子。
事情出乎了意料的幸运,雪怀只献祭了一半的修为,剩余的寿数无碍,他招到了就像萤火之光大小的魔气,急忙送去了渡厄,跪求魔司先行安排,不然这么点魔气撑不了太久,几阵风就可以吹散了。
琉煜对着那点魔气伤感不已,亲自操纵圣魔册后又送去了地府,白群这便轮回了。
歧煊问他可保留了白群的记忆,琉煜摇摇头。
“白群应该有新的人生,不要再与我沾边了,她可以走回原来的路,闺阁嬉笑,揽镜画眉,有一个疼爱她的夫婿,老来子孙绕膝,以此终生方是圆满。”
琉煜放下了白群,但雪怀无法放下。
白群轮回过去了七年,他又求了七年她的下落,可惜此事傅辞无法插手,琉煜也不愿意去问地府。
傅辞一行以为随着时间的过去,雪怀会放弃,没想到他直接动用了其他禁术,以活人之躯进入阴曹,用这一生斩妖除魔的功德换白群的下落。
阎王轰不走他,傅辞与江浮寒收到知会下了地府也劝不走,双方僵持了很久。
琉煜闻讯赶来,什么也不说,直接与阎王交涉,同意雪怀用功德交换。
傅辞作为师祖,生怕弟子糊涂,沉声道:“你几百年的功德可影响下一世的际运,真的决定了吗?”
雪怀回:“今生不得心安,来世再好,这看不见的恩怨上终究有那么一笔,只要能了却此念,弟子无怨无悔。”
傅辞大失所望,但无话可说,江浮寒曾教导过雪怀,也不免失望师门要做出一项决定。
原本雪怀第一次使用禁术,二人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毕竟禁术是傅辞给出来的,神族禁术不属于修真界明列的禁术,故而世人皆不知,他们心底也想着不追究。
可雪怀偏偏在七年后的今日再次使用了总所周知的禁术,师门不得不做出处置。
一番折腾后,雪怀得到了白群转世的消息,对傅辞与江浮寒最后拜了拜,踏着坚定的步伐出了鬼门关。
琉煜望着那离去的身影,心里惆怅,不知自己做的对或不对。
正是发呆不安时,歧煊进了地府,这是来接他回渡厄的。
与傅辞二人说了一声,他们先行离开了。回去的路上,歧煊见琉煜愁眉不展,说道:“做出去的事不要多加猜想,每个人有自己的天命,要真的会不幸,即便你不插手也会有其他的事情发生,把方向引往既定的道上。”
这样的道理琉煜明白,命运与天道的联系真的太玄了,有时候他会有一种错觉,那便是世上根本没有偶然,只有必然。
如今唯愿转世后的白群能够平安顺遂一生,做有福之人。
凡间一域有诸侯叛乱,城镇沦陷,名不聊生,不少申豪难民涌往他乡,也有贫瘠山村舍不得一亩三分地的穷苦人家,仍坚守家园。
不过,坚守的是希望,被抛下的是累赘。
六岁的妙丫乖巧地坐在地上,她满脸土灰,没有胖乎乎的脸蛋,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下分别有两个凹陷,那是饥饿留下的痕迹。
一大早,阿爹说带她去见一个人,那个人家里有好多吃的,她可以去吃个饱。
妙丫问阿爹,那她吃饱了能不能带点回来给阿娘和哥哥?
男人没有回话,她很聪明,看出阿爹并不高兴,一路上总是时不时摸了摸她的脑袋。
到了地方,阿爹说的那个人让妙丫害怕,因为长得又凶又高大,实在吓人,她想哭,可是阿爹喝止了。
随后她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只知道和吃的有关系。
“小半袋米,算便宜你了,这么个小丫头得费我多少粮食,要是长不成个美人,我可是赔本的!”
“爷,您再加点吧,我媳妇生病了,身子虚……”
“少和我来这套,个个来这里卖崽的都唱苦肉计,我也给你算算成本!”那人推开身后的门,里面不少孩子,男女都有,“这些都是要运去大城里的,路途遥远,有一半得死在路上,那死的还不是我用粮食换来的,我跟谁哭去?”
男人当即绝望了,那人手脚很快把妙丫推了进去,拿出小小的半袋米给去。
妙丫懵懵懂懂地站在孩子们当中,大眼睛一眨一眨看着她的阿爹,显得格外瘦小,在门关上的一刻,皱成黄土的大手挡了过来,妙丫又被接了出来。
那人手中的粮食没有交出去,骂骂咧咧的,赶走父女俩。
妙丫知道没吃的了,嘟着嘴。她的阿爹想到在家饿病了的妻子,处于两难,垂头丧气地带着她沿着山路回去。
走到荒草山林中,小路弯弯曲曲,不知如何解救家中困局的男人低着头走路。忽然,妙丫拉了拉他破旧的衣摆,指着前面说道:“阿爹,有神仙。”
男人愁眉苦脸看去,一下瞪大双眼,他看见了一个满头华发,脸却丝毫不见老态的青年人,一身素衣佩剑,笔挺地站在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
“真是神仙啊……”男人立刻跪下,却被一阵清风托了起来。
那个神仙话不多,跟着他们回去诊治了妙丫的娘,时不时出现,送一些干粮救济了这一家。
男人心怀感激,却发现神仙的目光多数时间定在自己小女儿身上,他不敢多问,好好招待。
一日晚上,他照顾好妻子和儿子入睡,回头发现妙丫不见了,急忙去外头找,寻到破院里,却看见那个神仙居然来了,妙丫就在他跟前。
他听见神仙蹲在她面前,轻声说道:“我是雪怀,你还认得我吗?”
妙丫傻傻看着他,手指放进嘴里咬着。
神仙仍不放弃,但声音了有一丝哽咽,“小白,你还认得我吗?”
妙丫听不懂话里的意思,且年纪小,情绪容易受感染,扁扁嘴,又天真地以孩童的方式安慰说道:“大哥哥,你是神仙吗?你长得真好看。”
男人看见神仙掉了一滴眼泪,一阵风沙迷眼,人不见了,妙丫跑回了他身边。
男人自那晚后以为神仙不会出现了,哪知过了两日又来了,但这次来提出了一件事——他要带走妙丫。
这孩子连卖都舍不得,岂有被陌生人带走的道理,男人拒绝了。
神仙说:“家徒四壁,战火连绵,你为了生计本就要卖她的,前一次没卖成,还有下一次,而我不可能一直救济。”
男人沉默了。确实如神仙所言,这段日子没有他的救济,恐怕妙丫早就被他又带去换粮食。
“神……”男人担心神仙小气凡人看破身份,改了口,“道长,您要带小女去哪儿?”
神仙拿出一袋的钱财,“我与她有缘,想收为弟子,带着云游四海,你放心,我会尽余生所有去照顾她。这是我的心意,你们自便过好日子,她日后想回来我绝不反对。”
孩子有人照顾有人养,还有钱财拿,天下居然有这等好事!
男人答应了,倒不是见钱眼开,而是觉得神仙收徒,那是家里祖坟冒青烟了,欢欢喜喜送妙丫离家。
那神仙走前与男人重申一次,“以后不要告诉她,你曾经卖过她,我想要她这辈子都喜乐安康,无忧无虑。”
十年后,妙丫亭亭玉立,修真小法术使得顺溜,她跟着师傅走南闯北,有见识,性子野得很,过年的时候会回家和父母团圆几日。
既然女儿学有所成,男人难免会问她到底师承何派,说给知道,好让街坊乡邻羡慕羡慕。
妙丫回想起自己曾经多次问过师傅,他们所属派系。
师傅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大道之路,无分无别,只需要做事无愧于心,一生不留遗憾便可。”
妙丫以前不懂,现在她懂了,骄傲地回父母:“师傅和我无门无派,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