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之地,红花凄美,在琉煜眼里,地府除了时不时蹿流的阴风,其他都不足以记在印象里,因为他守在阎殿前吹风颇久,纵使有神格也阻止不了阴气侵浸上身,指尖开始发凉。
把功过殿打扫到一半,陆判被其他判官请了去谈事,琉煜大呼机会来也,拔脚狂奔回这里,希望那个神仙人物还逗留着,能有机会让他看到真容。
如果真是丁叁月,琉煜便是什么都管不了,这是天大的事,等于魔族出了内奸,他必须马上冲去歧煊前面揭露他,再顺藤摸瓜揪出更多线索,一举铲除异己,在第二次神魔大战前敲山震虎!
可惜琉煜的想法落空,他足足候了两个时辰才看见殿门大开,包括陆判在内,几位判官从里面走了出来,琉煜才知道那位神仙人物早已离开,方才殿内是阴司朝会。
琉煜恼火不已,如果不是陆判,他早看到那人的模样了,现在错失机会,他有种直觉,估摸直到他赶着时间回去,那人都不会来了。
“唉!”他不甘叹气,心想来地府本来就是寻找自己死后是否藏尸在此一事,既然神仙人物没个结果,那么还是把重点放回原来的计划上。
只是那人极似丁叁月给琉煜的心里留下阴影,或许真的是他看错了,丁相如今正在人间擒拿欲魔,是有功于渡厄,他作为魔君乃渡厄亲王人物,不应该这么揣测右相大臣,显得小肚鸡肠。
判官们自行散去,琉煜想赶紧溜回去,打扫的活计才做了一部分,担心陆判问起会惩罚,不过他刚要走便看见继判官离开后,又有两者从殿中出来。
咦,这不是送茶叶的两个小鬼差吗?既然送过茶叶定当看过那人的容貌!
琉煜来劲儿了,瞧着陆判走远,定定跟在两个鬼差身后,欲寻个机会搭上话。
一路走着,一胖点的鬼差吐槽道:“近年来人间战事频繁,我被分去那边打理诸多事务,因战火连绵,百姓无法安居乐业,搞得一年一次的鬼节没几个烧纸的,我少捞多少油水!”
“可不是嘛,我们当鬼差的俸禄微薄,就指望那时候的油水了,如今收入大大裁减,我们在地府的日子该这么过?”瘦鬼差道。
“唉,死了做鬼也为钱发愁啊!”
琉煜跟在后头,心想要钱还不简单吗?
正巧迎面走来一支队伍,看样子是新进鬼门关的新鬼,一个个呆头呆眼的,木然听着指挥往奈何桥边赶去,其中一个油面肥耳的中年男鬼身上穿的寿衣十分精美,一瞧便是生前腰缠万贯,琉煜与队伍擦肩而过时,来了个顺手牵羊。
到手的全是冥纸,数量不少,够他办事了。
他特地绕到路前,等两个鬼差走近,假意低头直冲向他们,来了个不经意撞上,三者各自摔倒,狼狈极了。
两鬼差骨碌爬起,扶正了差帽,气急败坏道:“那只鬼不长眼的!”
琉煜龇牙咧嘴的,向他们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赶路赶过头了,两位大哥没事吧?”
“你小子眼睛长头顶上了!知道我们是谁吗?”
琉煜:“真是对不住啊,小的乃是新当差的,发现走错了路正急忙认路,没看见二位在跟前。”
胖鬼差看他衣着褴褛,道:“新来当差的?穿成这样也太寒酸了,哪个位置当差的?”
琉煜出示了腰牌:“功过殿。”
两鬼差伸长脖子细看,还真是陆判的腰牌,于是换了一副笑面,道:“哎呀,小老弟,你可真有难耐,我们陆判从来不要任何鬼去他那当差,你可是头一个。”
“小老弟怎么称呼?”
琉煜本想说自己无名无姓,未免对他们说出与陆判一样的借口招惹是非,再生枝节,于是临时编了个名,他可没忘了自己是偷溜出来的,反正待不了多久就要离开地府,也不怕这两鬼差会和陆判对上,眼下是快速切入话题最为要紧。
琉煜还以笑面,道:“小的叫贾癸。”
瘦鬼差愣了下,“假鬼?”
琉煜憋住狂笑,道:“姓贾,名的癸是天干第十的那个癸。”
两鬼差恍然大悟,笑道:“贾老弟这名字够绝的,听你说走错路了,这是要前往何处?”
“我正是要回功过殿,头一次出来就记不住路了,我这脑子真是做了鬼都不灵光!”
“走走走。”胖鬼差道,“我哥俩送你回去。”
琉煜作出迎手的动作,道:“那太好了,请!”
其实这边离功过殿有一段较远的距离,琉煜掐准了时机,在来回寒暄之际,抽出了那叠冥纸,道:“阳间尚有钱庄,在这地府,二位大哥可知身上的银钱去哪里存放?”
鬼差一看冥纸双眼冒了金光,胖鬼差道:“哟,看不出来贾老弟这么富有呢!”
“我刚到这里当差,陆判大人赏的。”
瘦鬼差听了,惑道:“什么,陆判赏的?奈何桥要塌了不成?”
“可不是吗?陆判那人最不讲情面,要你当差已经是破天荒了,还赏你这么钱,怎么可能!”
琉煜心道,原来陆判是这样的!不行,他要想个说法圆回去。
“两位大哥有所不知,我呢是枉死的,死前手里就抱着一大捆的银票,死后什么都记不得,唯一记得住的就是钱,陆判看我痴迷这个,于是拿了一些给我,我这才想起自己叫什么呢!”
“这么玄乎?”他们道。
“可不是嘛,我都不知道为什么。”琉煜把钱塞进他们手里,“如今我想起自己叫什么就够了,钱呢我死了也看开了,不如两位大哥拿去花销花销?”
两鬼差乐了,居然还有主动送钱的傻鬼,陆判这找的是什么玩意来当差呀!
他们继续赶去功过殿,半途中,琉煜说自己是新鬼,鬼气不稳定,走久了感觉越来越飘,提议歇息一下,二鬼随他,只觉得傻子好玩。
“二位大哥,你们在地府待了多少年了?”
胖鬼差答道:“我少说也有八百年了,他嘛,更久,你说你多少年了?”
瘦鬼差回道:“我都一千多年了。”
琉煜抓紧问道:“我新来的孤陋寡闻,两位大哥和我说说地府的奇闻异事呗。”
要鬼办事得有规矩,他们眼看四周,手指却在底下搓了搓,意思很明显,琉煜就等着他们这副贪财的架势,有钱能使鬼推磨是句很实在的俗语。
他又塞了好些钱,“来来来,赶紧说给小弟听听。”
拿人钱财的两个鬼差胡天说地说了一通,不外乎是一些惊世之恋,帝王艳闻,听得琉煜愈发无聊。
于是在他们又讲起某个朝代的狗血故事时,他大喊一声:“停!”
“两位大哥,这些我听够了,不如说些特别的。”
瘦差瞪眼,道:“你要什么特别的?”
琉煜小心试探道:“比如,我们地府有没有天上的神仙来过之类的。”
“哦!”瘦鬼差笑道,“你要听这个呀,有呀!”
“谁?”
“玄慈神君与泠玉仙君来过,还有那位谁谁谁……”
原来是傅辞与江浮寒来过,但不关他的事,琉煜忍不住打断:“有没有一个长得特别像娘们儿的神仙来过?”
两个鬼差摇摇头,“没有吧……”
琉煜挑眉,难道真是他眼神不好看错了?
“那日我路过阎殿,瞧见一人出来,难道不是那样的吗?”
“你看见他的模样了?”
琉煜摇摇头,“背影而已。”
“吓我一跳,我以为你看见了。莫说你,连我们进去都看不见他的模样,人家是贵客,只在帷幕后与阎王爷谈事。”
琉煜失望了,不想那人这么谨慎,难以打探出什么消息来。
二鬼见他神色落寞,以为他新鲜这样的事,瘦鬼忽然神秘兮兮,低声说道:“我跟你说个离奇的,你听听鲜儿就行。”
琉煜有些不感兴趣,他们前面说太多没价值的故事了,但还是客气道:“大哥你说。”
“我在这里待了一千多年,听老一辈儿的说到一桩奇事。听说在彼岸花最深处,睡着一位‘祖宗’。”
琉煜嗤笑:“你们都喊‘祖宗’,那是有多大的辈分啊?”
“你别笑!喊他‘祖宗’不是辈分,而是身份问题,我听说是个有神格的……”
鬼差的低语如惊雷狂炸耳边,琉煜心跳加速起来,装着镇定道:“哦?你是说地府里有个神明睡在彼岸花深处?真的假的?”
胖鬼差忙不迭点头,“真的,真的!我也是听说过。”
“神都是在天上的,怎么会在地府,你们都是听过,又没亲眼看到过,怎么能当真呀。”
“你以为我们在这里这么多年不好奇吗?我们也想进去看看,可是去不了!”
“是呀,那里寒阴之气很重,连我们做鬼的都抵挡不住,一靠近就会被冻起来,我们才不去找死呢!”
寒阴之气很重……那不是正对自己刚复活时的情况吗?!
琉煜紧了紧拳心,笑道:“那可知‘祖宗’的身份?为何睡在咱们地府啊?”
瘦鬼差摆摆手,“不知道呀,而且一睡几千年,愣是没出来过。”
“阎王爷不管?”琉煜问。
瘦鬼差道:“这事阎王爷管不管我们也没胆子过问,这么多年我只看到一个人进去过。”
琉煜紧张了,问道:“谁!”
“陆判大人。”
琉煜来不及惊讶,胖鬼差又说出一个惊人之事。
“还有啊,前些日子地府地晃河荡的,彼岸花深处发出异响,光芒大盛,那股子寒阴之气泄露出来,冰冻数里河岸,真是万年难见的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