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判一如当初严肃,审视着琉煜的鬼貌,道:“你是什么时候来到地府的,为何没有遵循安排,私自躲藏在此?”
一只鬼进了阴曹地府,首先要登记造册,再问功过,之后决定六道轮回去处,如无特例,不允许在地府内散游。
琉煜机灵道:“陆判大人,小的乃枉死鬼,生前一切皆记不得,不知姓甚名谁,也不知因何而死,迷迷糊糊刚到地府,没人管的……”
陆判紧了下眉头,俨然不信,道:“就是刚进关的那一批?那你便要进枉死城,何故在阎王殿前鬼祟?”
“小的做人的时候没见过九五至尊,如今死了更是好奇阎王爷是不是如同话本子里描述的那般青面獠牙,希望有幸能一睹鬼中九五至尊的尊容,所以斗胆前来……偷看。”
陆判冷哼,“胆子太大,阎王岂是你能看的,跟我走!”
琉煜问道:“大人可是要送小的去枉死城?”
陆判那双鬼眸盯着他,道:“你再多一句话,我可以送你下十八层地狱。”
琉煜心想去十八地狱也不错,可以看看那个秦小贱的转世,毒姬会不会就在他那里。
他默默跟着陆判,估摸着自己要被送进枉死城,也不知道在那里能不能探听点什么消息,哪知枉死城就在眼前,陆判脚风一拐,走去了另一条道上。
这是要去哪儿啊?
琉煜没有发问,做鬼要有做鬼的模样,陆判是鬼仙,他是一只普通的新鬼,张嘴说太多话是不敬畏的表现,会引起怀疑的。
陆判将他带回一座叫“功过殿”的地方,一进门,没有普通宫殿的奢华与宽敞,入眼满满的书架,上面记册整整齐齐摆放,灰落了不少,唯一干净的就是殿中央那张木案与椅子。
琉煜想着陆判公职严谨,是不是要在这堆记册里查他的身份,那可是费时费力还没结果的。
陆判却道:“既然你不知自己的一切,地府暂时不好分配你,你便先在我这里打杂吧。”说完,拿出一个腰牌给他,直径坐下处理公务。
琉煜拿着腰牌傻了一下,有了这玩意儿,他可以光明正大行走阴司,为探取消息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别提心里多美了,陆判那张惨白的鬼样如今在他眼里格外顺眼好看,赶紧道谢:“好的,谢谢大人!”
“先去把架子上的灰尘打扫了。”
“好的,大人!”
琉煜喜滋滋去了,陆判盯着他的背影,鬼眸深沉。
可怜魔君养尊处优多少年,不惧战场厮杀,敢只身独闯鬼门关,如今却被寻常活计难倒了。
琉煜用指尖摸了一下架上,嫌恶道:“我的娘呀,这是积了多少年没打扫过,灰尘都成尘土了!”
他想施法用净尘术,可陆判就坐在殿里,必须要事必躬亲,这可怎么下手是个难题,要是白群丫头在就好了,对于这样的活计,她肯定轻车熟路。
被琉煜惦记的白群此时很不开心,她呆呆坐在自己的房门口,正对着主子的紧闭的房门,“唉,这才多久啊,无聊死了。肥啾也不知道飞哪去了,可别是被人抓了去烤了吧?”
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之前的日子,一个人静静地守在偏欢殿,一个人看遍朝阳和夜星,她甚至以为君上永远不会回来,脑海里他的画面定格在出征前的一刻,叫她等着他回来,届时魔族霸临三界,就会带着她到处游玩,看尽美景。
可大战后,君上并没有回来,偏欢殿冷清起来,这么多年唯一会来的访客只有尊上,她记得尊上每次前来,必是夜深露重之日,然后独自待在君上的寝室内直到天亮,后来尊上渐渐不来了,而她要应召前往主峰。
如今君上回来了,她还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因为等了五千多年,谁都会以为等下去仍是一场空。
这时,歧煊开了房门,见她坐在那发呆,道:“去交待一下我要沐浴更衣。”
白群急忙起身去找店小二准备,待备好后又请了歧煊,当她要伺候脱衣时,歧煊又赶人:“不需要的,你且去吧,把这只……也带走。”
白群才发现肥啾在歧煊房里,马上抓了起来,本想接着伺候的,想起连恶天都没有伺候过尊上沐浴之事,她非贴身心腹,自不可以逾越,十分欣喜可以脱身,于是打点好一切退下了。
歧煊一件一件脱下,无衣遮掩的后背骨肌紧实,上面有道伤疤,劲窄的腰线旁,左臂上伤痕累累,他跨入浴桶浸泡,闭了闭眼后又盯着隔壁的方向看。
仅一墙之隔,琉煜就在那边。
歧煊眯了眯眼眸,凭耳力听过去,几乎没有声响,明知打坐入境会十分安静,他却是莫名疑心顿起,“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闭关……”
客栈外,白群带着肥啾坐在一个角落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她手指戳了戳肥啾,教训道:“你怎么能跑大公子那里去呢,要是惹怒了他,可不会管你是不是鹓鶵,是不是珍稀鸟种,准叫人把你一身黄毛拔干净,二公子救不了你的!”
忽然,一只手拿了样东西递到眼前,她抬头一看,竟然是雪怀。
雪怀拿的是驱魔符,笑盈盈对她说道:“姑娘,我是天锦门的,此镇有邪魔作祟,这张给你保平安。”
白群盯着那张符,一万个不能接手,开玩笑,那是驱魔符,专门克她的。
以前混进天锦门是有尊上修为支持,如今她什么加持都没有,只是把魔气隐藏了,未免被识破,赶紧起身远离了他。
雪怀误以为她觉得自己要收银子,又道:“姑娘,不收钱的,想必你也听说邪魔专挑女子下手,所以我们连夜画了一些在镇上派,危险的时候可以拿出来挡一挡的。”
白群只觉他在身边才是危险,急忙道:“谢谢公子啊,我不需要,你赶紧拿走吧。”
“姑娘,恕在下直言,”雪怀心系人命,继而再劝,“那邪魔会穿墙入户,你年轻可爱,把这符戴在身上可保万一!”
白群心道:我的天,拿都不能拿的东西,还要我戴在身上?!只怕君上出关后会看到他的丫鬟尸骨无存。
“真的不用了,公子给其他人吧!”她拔腿就跑,冲向不远处的客栈。
天锦门富有名誉,门下弟子下山除祟不管到了哪个地方都有数之不尽的女子围观,甚至示好,雪怀第一次遇见主动赠符还跑的。
“姑娘!”
他追了上去,在人进客栈前拦下,头上都出汗了,怎么要赠一张保命符弄得他像强迫良家女子似的。
雪怀再次把符拿了过去,白群大退一步,尖叫道:“你别拿过来!”
这一声大叫引得旁人频频注目,雪怀额门上的汗更多了,对着周围的人解释:“乡亲们,我是天锦门弟子,现在在施赠驱魔符,这姑娘怕生害羞,各位帮忙劝劝,此符关键时候可以保命!”
这是施赠乐善的行为,眼下人心惶惶,人人巴不得在自家内外贴满驱魔除妖的镇宅之物,居然还有人推却不要,大伙有人不满,有人规劝。
“姑娘,那东西邪啊,你可千万要收下。”
“公子,她不要你给我啊,我拿回去贴大门正中!”
“我家也需要,也需要啊!快给我赠两张!”
“姑娘,别不识好歹了,天锦门的符值多少钱啊,不收就是傻子!”
众人七嘴八舌的,白群不比她那蛮横的主子,脸皮薄了些,被说得进退两难,正是为难之际,客栈内走出一道身影,原来是这里的吵嚷惊动了歧煊。
“我替我家丫鬟收下便是。”
歧煊徐徐走近,接下那张驱魔符,替白群解围,说道:“天锦门的慈悲之心,你还不快谢过了。”
“是,大公子。”
白群会意,对雪怀施了个礼:“小女子并非故意不识抬举,谢公子赠符。”
雪怀松了口气,回礼:“没有说得那么严重,姑娘收下,在下便放心了。”说完,对着歧煊点头致意,转身派符给下一位。
二人回了客房,肥啾挥动小翅膀飞到歧煊肩上,小嘴啄着羽毛,浑然把白群教训的话忘了,白群对它使了眼色让它赶紧回来,肥啾只是歪歪头,没动。
“君上是怎么和你说要闭关的?”歧煊把玩手中的符纸,问道。
白群紧张地抿抿嘴,面对歧煊她总是不自觉地惧怕,又盯着肥啾,生怕它不懂事啄了歧煊的脸,结巴回道:“君、君上说擒魔一事有丁相解决,他无聊得紧,所以闭关几日,等收复欲魔后若他没出来,再去叫他……”
歧煊闻言,目光又定在隔壁,思索了一番,决定再延后两日看看,眼下有件事需要先做。
“由于你成魔的途径太特殊,几千年了依旧道行浅薄,出门在外惧怕这些东西着实不便,我给你施法加持修为,至少碰着这样的小符咒不会露馅。”
给她施法加持修为?
白群谨慎问道:“谢尊上,只是……您法力恢复了吗?”
歧煊两指之间抖一抖便把那张符化为灰烬,随手扬散,不置一语。
仅凭此一举,白群顿时心里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