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过歧煊走向法阵，歧煊的眼神顷刻变冷，身形未动，遂抬起手，无名指间的红色丝线显现，殷红的流光一闪，琉煜那头立刻被牵住，仅仅是无名指的勾动，不单使人不能再进一步，反而退了。
琉煜到这时候才看清身上的玄机，原来在无名指上！
歧煊惯用强硬手段，心中纵使对琉煜钢铁指柔，但此时的琉煜令人失望，实在没法放软了态度慢慢劝说。
他狠狠拽动红线，把琉煜拖到面前，正当琉煜以为自己会被打时，歧煊却把他转向天镜入口，随即琉煜的后背被歧煊用力拍了一下，顿时身体不受控制了。
“哥哥，你对我做了什么，别乱来了，时间一到我没去祭炼，祖龙会觉醒的！”
歧煊幽幽叹息，从身后环抱住他，低声道：“这明明是渡厄之主的责任，你逾越了。”
“渡厄之主是个幌子，在渡厄待久的神格者都可以！”
“好了，时间太少了，我们不争论这些。琉煜，我有话对你说，你好好听着。”歧煊把脸轻轻靠在琉煜肩上。
“自我知道情劫那一天起，许多事便不受控制了，你拿到了悲引剑，吻了我，就像在我心间的一块土里丢下了一颗种子，虽然你是无意的，可我早把你当成自己的，这个想法随着年岁的流逝有增无减，最后深深扎根进了我的命脉。”
“父君的心思我是猜了很多年才一点点拼凑起完整的，你的处境极不稳定，我那时认为只要你平安，我愿意佩戴上任何面具去面对父君，三个人就这么常常岁岁待在渡厄就好，可我最初的计划被神魔大战打乱，父君没了，你死了，我苦等。”
“我经常出现幻觉，觉得下一刻你会忽然出现，看书抬头时那么幻想，被政务繁琐时也那么幻想，推开偏欢殿的门还是那么幻想，在赤霞殿的古树秋千上，我真切感受着你就在我身边坐着，有晚霞来了，更是睹景思人。若我当时知道你死了，恐怕我也疯了……”
琉煜听着听着，无法自抑哭了起来，同时也感觉到脖颈边有明显的温热湿意。
“老天好不容易把你送了回来，但我算也有算不尽的时候，伤害了你依然无法制止父君对你的迫害，也无法再克制自己对你……”歧煊的话隐了声，几度哽咽。
“我很后悔在能说的时候秉承‘不需宣之于口，你便要能明白’的美好自信，到了今时今日，我想说出那四个字，却不能说出口了，琉煜，我愿意用生命去守护你，每时每刻想着你，你明白我的心思的，对不对？”
歧煊抬头侧看琉煜，泪一行两行撒了下来，期待一个答案，他想带着那个答案离开三界。
琉煜拼命摇头，哭得不成样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哥哥你解开我，我去祭炼！”
歧煊却是失望笑了，不强求了，给他擦眼泪，奈何擦不干，“小傻子，你才活了多久，少了五千年的时间，怎么可以英年早逝，这次你必须听我的，走吧，向前走，不许回头。”
琉煜的身子被下了某种咒，竟自行迈步僵硬地往天镜方向而去，速度不快。
歧煊离法阵不远，目光含着最深的爱意看着他的背影，一边往后退，一边对琉煜说话。
“小傻子，以后渡厄交给你，记住千万别轻易哭，因为……可能没人给你擦眼泪了。”
琉煜使劲要挣脱控制身体的力量，根本挣不开，预感歧煊要去祭炼，着急大喊：“哥哥！哥哥！你过来，你过来，我看不见你！”
歧煊退到了阵前，伸手对着琉煜远远的背影抚了抚，悲道：“以后，我们梦里相见吧。到时候你能叫叫我的名字吗？”
“我不要梦里相见，不要喊名字，你现在过来！哥哥，我手疼，腿也疼，你快点过来，我求求你了，快点过来吧！”
琉煜的哭嚎再次击垮歧煊，眼泪落如雨下，他的身体已经融进法阵里，四周皆是虚空火焰雷电吞噬，闭上双眼，那曾经为爱豁尽一切，算尽机关的人只剩一句遗世之言：“没来生来世，唯盼君安好。”
神格炼祭，龙首下沉。琉煜再没听见歧煊的声音，悲痛欲绝，仰首发出长长的嘶吼，神格之力爆发，冲破控制，回首寻着，巨大的法阵前只有那还伸向自己的手，琉煜狂奔而去，下意识喊出他的名字：“歧煊——”
这段距离却是那么长，那么远，他还未到那里，要找回来的人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法阵恢复了平静，无名指上的红线骤然断开，也消失了。
琉煜冲到法阵，不管怎么触碰，都像摸上一堵墙，再没反应。
哥哥没了……哥哥死了……
死的不应该是他么？可哥哥死了！情劫是真的……
琉煜抱住脑袋，无法接受这一切，哭倒法阵前，渐渐眼前一片灰白，歧煊死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天镜内通道动摇崩塌，不论时知如何呼唤，琉煜一动不动，他知道时知不能长时间打开通道，但他不想走了，歧煊就在这里，他要陪着。
外面的世界，随它去吧，别来打扰他们。
眼前终于黑暗不能视物，琉煜笑了笑，可能是时知已经关闭了天镜，他也做了赴死的准备，心里想着如此算不算得上与歧煊生当同衾，死亦同穴。
算的吧，他暗自高兴，躺在虚空中摸着法阵，好像在抚摸歧煊的脸。
“哥哥，我太蠢了太没勇气了，到现在要殉你了才勘破情字，你的心思我明白的，因为我也心悦你，你还能听见么……”
琉煜的意识很快不清不楚，他怕歧煊万一真的能再听见自己的话，绝不能错过那一句‘我也心悦你’，便一直说着，一直说着，直到黑暗彻底吞没了他。
他这般死法怕是不能像上回那样过河流到神格者西去的那一处，可也太平静了。
睁开眼，仍是一片黑暗，耳边却有人明显发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玄字二人见琉煜醒了，欣喜若狂，玄宸把他扶了起来，“琉煜，你感觉怎么样？”
琉煜听见他的声音，顿了顿，随即了然了两件事。
他还活着。
他瞎了。
轻轻避开玄宸，他只说要见师无相，玄字二人无奈，师无相来后，他们退了出去。
“君上，尊上真的……”师无相无法说出口。
琉煜撕心裂肺地痛着，几乎快喘不上气，右边的手脚动弹不得，却是笑着回道：“渡厄安稳了……”一说完，血泪而下，染红衣襟。
主峰上鼎钟连响，渡厄素缟成雪，魔尊歧煊登渡厄之主五千余载，战三界，祖龙之劫，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