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煜眼见画卷烧尽，又惊又怒，伸手快准狠掐住那面目的脖颈，狠厉质问：“谁！”
敢在他前面装神弄鬼，休怪被一掌捏断了脖子！
那面目发出了呜呜的挣扎声，琉煜往下看去，自己掐住的竟是一个老妪。
可仅仅是副佝偻的老身躯，他要掐她上提却感略略吃力，再往下看去，她脖子和四肢上皆被铁拷锁住，长长的铁链子延伸到地面，链子的另一头是一颗人头大小的铁球。
此刻因为被琉煜制住，老妪几乎要窒息，不断挣扎着，琉煜便把人放下，问道：“你是何人？”
老妪喘得很急，像病入膏肓那样吁吁声喘，一双浊目里只剩豆大的黑色眼珠，惊恐地怒睁着。
“回话！你是谁，为什么烧画！”琉煜逼近一步。
老妪颤颤巍巍地用枯瘦的手指在地上的散沙上写了一字，因为她抖得太厉害，那个字歪歪斜斜，让人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个‘矦’字。
琉煜当即明白道：“你就是矦娘？！”
这是怎么回事？
母后的侍女听闻不是魔族，而是神伺，按理来说应该是人模人样的好相貌，怎会变成这个样子，还被切了舌头。
难道是犯了大过错被严惩了？
“我掉进矢志花里，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
矦娘摇摇头，表示不是。
不是矦娘救的他，那是谁有本事？琉煜想问清楚，矦娘已经对着烧剩的画灰跪下拜了拜，又写了一行字：以记忆为支点，幻境。
“我知道是幻境，但是那是我父君和母后！”此画珍贵，怎么着也不能烧了啊，他还可以时常睹目思念一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为我母后的侍女居然把有她的画给烧了？”
矦娘听他连连说着‘母后’，便用仅剩的眼力将他瞧了个仔细，好像万分确认了一般，她走动起来，五个铁球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严重妨碍了她干瘦的身躯行走，但她还是坚持去木架后拿出一个小坛子交给了琉煜。
“这是什么？”
矦娘指了指他，又指了指他身后，琉煜回头，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了一股特殊的气息，很微弱，可身后什么都没有，是因为吸入的矢志花花粉毒效未过的错觉吗？
他又摇了摇小坛子，里面有什么滚动发出咚咚的声音。
嘶，该不会是她被切掉的舌头吧？里面的东西听起来有点硬度，她不会是把舌头当腊肉的方式保存起来了，然后现在想让他帮她接回去，再告诉他一些事？
他还真这么问了一句：“你的舌头？”
矦娘愣了下，捂住自己的嘴缓缓摇头，明明是泛白、什么都没有的浊目，琉煜从中看出了难过伤心。
她又在地上写了一个‘护’字。
琉煜道：“你要我保护这个东西？”
矦娘点点头，可是又摇摇头，琉煜来此为的是打听自己想知道的事，这个矦娘拖了他太久的时间了。
“到底是谁把我带这来的？你为什么烧画？”
矦娘还是指了指他身后，琉煜再回头，依旧什么都没有，于是生了薄怒，一把丢开小坛子，“你耍我什么！”
矦娘赶紧捡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呜呜地发声，意思是在责怪，接着还要写字，刚弯下腰写出‘别信’二字，一束寒光从琉煜身后光速闪出，杀气四溢。
“矦娘！”
琉煜措手不及，那寒光竟是一把利剑，直接刺入矦娘心脏，琉煜戒备回身，还是什么都没有！
那剑肯定是从很远的位置用法力掷冲进来的，虽然方向清晰，可是追出去已经来不及，琉煜赶紧上前扶起，懊恨自己刚才离她距离偏大，又因花粉毒效失了警惕，不然以他的修为，这么猛烈的杀气近身不会一点察觉也没有。
矦娘本就命若枯泉，这一剑真真要了命头，她嘴角流血，紧抓着琉煜，蓦然瞪大双眼看向他身后，琉煜惊觉不对劲。
又有杀气来了，还有刚才是特殊气息，就在这时，忽来一阵巨大的动荡，地动山摇般，地震了！
不过一瞬，动摇的山脉又沉寂，随即杀气与特殊气息消失，他一回头，竟然看见歧煊站在不远处，一掌掐住毒姬提离地面，眼神冷酷盯着她，任由毒姬挣扎也不松手，脖骨上开始有裂声。
他们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
“毒姬！”琉煜大惊，欲要去救人。
矦娘如回光返光，力气非常大，她死死抓着琉煜，指着前方，口齿不清说道：“别……信……那人……”
琉煜顺她所指看去，正是歧煊的方向，惊异道：“你叫我别信我哥哥？”
矦娘却是再回答不了，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小坛子挪到琉煜身边，挪着挪着，手霎时停下，命已去也。
琉煜无可奈何，他还要去救毒姬，只好放平了矦娘，再急急拿过小坛子丢进自己的虚鼎里。
悲引剑不在手，琉煜一掌劈向歧煊，歧煊错步避开，像丢块破布一样丢下已经昏迷的毒姬，拿出一块素白的方巾擦干净明明没有污迹的手心。
“你来这里做什么？”琉煜愤愤问道。
歧煊怒而说道：“你是不是记性不好，我警告过你，不许你追查任何事情，负责后果你承受不起。”他看向死去的矦娘，再问琉煜：“这样的结果满意吗？”
“矦娘是你杀的？”
歧煊冷哼一声，道：“谁杀的并不重要，你不来她便不会死，这次的事就是对你最后的警告。”
“毒姬呢？她做错了什么你要杀她！”
说到毒姬，歧煊撇了她一眼，道：“她敢带你乱来就是与我作对，之前我只是教训了她，她还不知死活，就是觉得命太长了！”
琉煜大吼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不让我查你去查，你以为我会信你吗？你不过是趁着我还有利用的价值敷衍我罢了。”
话说到这份上，他忽然有个可怕的猜想，说道：“等到你目的达到，你巴不得幕后要杀我的人赶紧把我做了，你干干净净的没半分罪过！”
“我就是敷衍你又如何？”歧煊大步逼近，抓过琉煜的衣襟把人拽到跟前，狠狠说道：“笼子我早已命人再造了一个，现在跟我回主峰，日后你就在我的寝殿里乖乖待着！”
歧煊没有否认，琉煜几乎要肯定待到他得三界时，自己随时会再次稀里糊涂没命！
之前被莫名杀害，日后若还过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倒不如当初死了不要活回来！
“你是不是真的要我恨死你啊！”琉煜也狠狠揪住他的衣襟，悲愤交加道：“父君虽然偏爱于我，可是从小到大，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也说过，父君是渡厄的天与地，我也不能左右他的决定啊！每每你受罚，我可曾好受过？你若要帝位，你早说与我听，就是一开始我会继位，我也可以再把帝位给你！”
他越说越心痛，越说身子越是难受地弯了下去，低声地哭泣着，双掌把歧煊的衣襟几乎要攥破。
看过画境的他，心底还是向往至亲相待，其乐融融，忍受不住向歧煊哀求，他只希望他们能做回原来的哥哥与弟弟。
“父君母后都不在了，父君要你好好管着我，要我们双子相互扶持的，你非得把我们之间搞得这么扭曲、这么仇恨吗？我真的不愿意这样……就算我们不是亲兄弟，但我一直把你当哥哥，亲哥哥！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歧煊阴鸷地嘲笑道：“你向来任性自私，现在更是妇人之仁，居然还幻想着我们的关系回到从前？我可是魔族之主，再没理由戴着面具笑着伺候你了！”
“我要的东西，我会自己拿到手，不需要靠任何人的施舍。”歧煊强硬地把他的手掰了下来，说的话打破了他的希望，“而你，最好也认清楚了，我们的关系就是扭曲、仇恨纠缠一辈子的！”
语音落罢，带着他疾风驰速回到合欢殿，琉煜被钳制着，他离世多年修炼早已停滞，而歧煊为镇压群魔，实力与他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矢志花的毒效未过，他手脚力气没有恢复，是被一路拽过了黄花草野的宫道，来到殿门前。
幸好主峰无令不得擅入，恶天那条狗也不在，不然他脸面何存！
一入内殿寝处，琉煜看见一个巨大的笼子，上次那个被自己砍成破铜烂铁，歧煊果真又命人造了一个，就备着要关他。
神兵不在手，歧煊肯定会在笼子里里外外设下结界，自己这下真的要被关进去还得了！
琉煜吓得不轻，泪痕还挂在脸上，一手扒着门框不肯撒手，“你疯了你！”
歧煊先是用法力拟了一道信诀挥出殿外，然后一个用力，琉煜手中的框木断裂，连人带木被拉了进去，他见此势，一股屁坐在地上加重重力，死撑着不去笼子那边。
歧煊也不废话，干脆提起他的后领拖过去，路过沉木案几，这种木头最是笨重，少说几百斤，琉煜丢来手里的烂木头，赶紧双脚勾住，这才让歧煊再拖不动，停下回看他无赖般的举动。
就趁着歧煊回看之际，琉煜一个灵巧的扭身，后领溜开了歧煊的手，可惜没逃两步又被拽了回去。
琉煜恼怒道：“你别像小时候那么抓我，还要关我！”
从前他就长得没歧煊高，连样貌都停留在死前那个年纪，如今不单修为比不过，同样的岁数，歧煊看起来比他年长一点，身高距离更是拉开不少。
而关笼子的做法，是歧煊年少时因为他不听话，最常提起。
“你自找的，进去！”
“我不要！”
二人拉扯着，不多时又动起手来，论招式，他们都是魔神亲授，只是论生疏，琉煜死了多年就停滞多年，歧煊自然占上风，很快把人压在案几上。
他们对视着，琉煜气喘几许，歧煊老神在在，俯视着他，嘴角的笑刺眼得很，说道：“几千年没长进，以后少跟我动……”
歧煊说着说着，神色蓦然一滞，眼瞳缩了缩，不知道看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