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如勾,灯火阑珊。
歧煊侧卧于床上,单手撑着额边,双目闭下正在小憩,窗外不时有夜风吹入,烛火跳跃不止,忽然,歧煊睁开双眼,再歇不下,长身而起,薄衾滑落下地。
他呼吸快了几分,心神不宁,冥冥中有种不妙之感,这种感觉在他的人生中极少出现,每次出现,必与一人有关,于是出门叫来了白群。
白群看出歧煊似乎有些不对劲,心惊胆战的,问道:“大公子有何吩咐?”
“去敲你主子的门,请他过来见我。”
“二公子闭关,恐怕不能……”大半夜的,这两位不是又要开吵了吧?
歧煊:“快去!”
白群再不敢吱声,赶紧去了,可敲了半天,没人回应。
歧煊随后出来,一脚踹门,果然房内空空如也,窗扇摇曳,一看便知人是跳窗走了的,微微眼神一厉。
白群见此情景冷汗涌下,默默退开两步,她感觉到歧煊怒火暴虐的威压,头皮发麻,想也不想,立马跪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失职……”
此时不是追究责罚的时候,歧煊点指算了算,眉间凝聚一股忧心,就在这时,虚空中传来“咻”的一声,歧煊敏捷避开,将某样东西夹在两指之间,可发射东西的人已匿了踪迹。
歧煊无心去追,看向指间的纸卷,打开后上面只有四字:地府鬼域。
什么意思?
歧煊思量片刻,他如今最急琉煜去处,这张纸条大有可能是有人来通风报信,加之他忽来心神不宁,琉煜十有八九出事了。
想到此,歧煊要立刻动身前往阴曹地府,嘱咐白群道:“丁相擒魔回来你便告知我出去寻人了,你们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还有,照顾好鹓鶵。”
“公子稍等,我们前脚发现二公子不见,后脚就有人送信,万一是引您前去的奸诈之计呢?我们传信丁相回来一同去吧!”
歧煊却道:“来不及,涉及君上,即便是奸者之计,我也必须前往,一探究竟。”说完便回房,长袖一挥关上房门,化作红焰灰烬消失了身影。
白群十分担心,两位主上刚恢复一些法力,君上怎么就这么耐不住非要往外跑呢,太不让人省心了!以前她不明白尊上造个笼子做什么,现在明白了,换了是她,也想把君上关起来啊!
“不行,我要去找丁相!”
她焦躁不已,压不住双腿往外走去,顾不得镇上还有欲魔作乱。
……
琉煜幽幽转醒,全身上下都很痛,记得昏迷前是从一处很高很高的地方毫无预兆地摔下来,五脏六腑像乾坤大挪移似的。
他娘的,就这么一步,一步啊,他踩中了一个法阵,还以为会是攻击性的,结果给他来一个坠崖式的惊喜,来不及施法御风,头部不知撞上什么硬物,脑子懵了一下,直接摔到底下昏了过去。
琉煜爬起身,他不知道自己掉到了什么地方,一眼望去尽是幽森恐怖之色,歪树斜影,蔓藤如蛇,凄之惶惶,没有一点生气。
“什么鬼地方……莫不是十八层地狱?”
琉煜站在原地没动,同样的错误可不能再犯,他敢肯定神秘人没有在此,而是故意引诱他掉了下来,那么按照神秘人想杀他的尿性,这里一定有对付他的手段。
“真是见不得光的脏老鼠,老是玩这种伎俩。”他重复着歧煊的骂词,抬头往上看想找到出口,可头顶上黑漆漆的,好像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布,什么都看不见。
也不知道他用剑气劈一个出口成不成,琉煜很不喜滑这般幽森的景色,这里比地府还诡异的氛围激得他鸡皮直冒,所以他也不犹豫了,直接用悲引剑朝上空劈去,但是一道猛烈的剑气冲上黑幕中竟毫无反应。
神兵之利虽说不是天地独大的圣物,可到底是个厉害的存在,为何一点作用都没有,连剑气都感觉不到,仿佛一滴水滴进了海里,无影无踪。
太不对劲了!
琉煜御风飞上,更不对劲的事来了!
他发现自己没办法飞起来,“不对吧,我刚恢复好几成法力了呀,刚才还和人干架呢。”
他再试了一试,还是没成功,反而感觉到脚踝上有什么重物捆住了自己,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只灰白的鬼爪从土里冒出抓住了他。
琉煜当即挥剑断其,岂料去了一只,又从土里冒出了无数只鬼爪,张牙舞爪地攻击下盘,琉煜施展轻功一边避开,一边斩杀。
这时候他明白了,神秘人引他掉下来果然有诈,想凭借这些玩意儿要他的命。
“破烂玩意儿,老子早些年就玩过这些了!”
施不出法力还有武功和内力,悲引剑发挥杀伐作用,一下灭掉了一片,琉煜探眼四周,想寻出关键之处扼制鬼爪再生,赫然发现之前枯死歪树上满挂了圆形的东西,仔细一看,是人头!
这些数之不尽的人头面上神色各异,无一不痛苦悲惨,每个悬挂的人头之下的地面上还有鲜血,所有的鲜血又汇流成河,琉煜先是惊了一刹,随后腹诽:挂得这么整齐,这里一定有主儿!
“是谁在装神弄鬼,给老子出来!”
琉煜得到的不是回答,而是树身上的巨蔓如蟒蛇出洞,群起而攻来,琉煜身如清风,点跃翩翩,灵活躲过每一段蔓藤的捕捉,大喊道:“还没玩够?老子刚修行的时候练的就是这个!你是脑子被阴气塞满了,想不出什么招了就赶紧自戕吧,省得老子动手宰了你!”
琉煜见其招式不过尔尔,口出狂言,非要激这幕后操控的人现身,不料对方这时才放了大招,万鬼苏醒,破土而出。
琉煜持剑备战,额边流下一滴冷汗,他已看出这些鬼不是普通的亡魂,而是食人血腥的恶鬼,有实体,杀伤力高。
光是看他们露出的牙齿猩红猩红的,便知是吃活物为乐。
一阵得意冷冽的笑声在万鬼之后响起,只听一道年轻的男声低沉说道:“好身法,我这里好多年没来客人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位,不想性情却如此蛮横猖狂。”
“你是谁?”琉煜问道。
那人身穿斗篷,看不清模样,低笑:“等你死了,我会和你的三魂七魄介绍我自己的。”
又一个与神秘人一样派头的,琉煜翻了白眼,“想要我的命,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什么狗模样不敢见人的,凭你也配?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琉煜嘴上不饶人,可心里很清楚自己没有法力光靠体力根本杀不过这么多数量的恶鬼,脑子里迫切地想着办法,唯一能确定的是接下来是场恶战。
他摸了摸腰间的锦囊,扯下放进怀里,贴身保护。
一过须臾间,万鬼咆哮,悲引剑凌光大作,在琉煜手中杀进杀出,一人一剑硬是在混乱的局面里用残肢白骸开出一条血路,擒贼先擒王,直逼那人!
“有些本事!”那人看准时机旋身一腿踢中琉煜的手腕,他经历多次厮杀,手部力量已经不足,悲引剑脱手飞离,飞速插在一旁树身上。
琉煜不恋剑,立刻徒掌劈去,这个狗玩意是以为他使不出法力就好欺负吗?前面消耗他的战力,躲在后面看戏,看他不用拳头揍得他哭爹喊娘的!
二人对了几招,琉煜便一拳挥到对方脸上,打下了斗篷,露出一张青白带红的妖异脸,琉煜一拳力度毫不留情,那人捂住伤处急急退了几步方稳住身形,他刚想回击,却在面对面这一刻看清了对手的脸,怔住了。
“是你……”
琉煜迷惑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好似和他认识,但琉煜肯定自己不认识这人,“干嘛,打不过就来一招认故吗?”
那人说道:“我是顷落啊,阿冰你不认得我吗?”
琉煜简直无奈死了,“我管你顷刻间要上要落的,你得罪了我,我要你的命!”说完拽起顷落的衣襟,欲一掌劈向他的天灵盖。
顷落见他绝情至此,急道:“你真的忘了吗!你与我在这鬼域相伴了几千年,你说你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但是尸身睡在上面,被冰包围,所以我才叫你阿冰!”
琉煜闻言,扬起的一掌在半空生生停住,震惊道:“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的元神与你相伴多年?”
“是啊,然后你突然有一天就不见了,我没想到……你如今是活过来了?”
眼前之人不能称之为‘人’,是一位眼窝深陷发黑,脸色惨白,又带着一抹妖艳红色的少年,琉煜对其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他确定顷落没有诓骗,相反,也许他要寻求的答案,能再顷落这里得到答案。
“我确实不记得你……”
顷落失望道:“你怎么能忘了我,你带我躲了多少次老怪物,我以为我们是莫逆之交,而你却消失不见,甚至忘了我!”
顷落言辞语气间尽是埋怨,句句发自肺腑,虽然琉煜确实无关于此者的记忆,但这般重厚的情义让他生了一股羞愧,“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愿意说给我听吗?也许我听完了会想起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