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煜舍不得眨下眼,紧紧凝视他们。
原来母后长这般模样,可怜在生下他之后就撒手人寰了,父君把关于她的东西烧的烧,锁的锁,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果真自己与母后长得有六七分相似。
再看父君,自琉煜有记忆以来,他虽然威严无比,眉眼间全是忧伤萦绕,大概父君的忧伤是源自于深爱之人的陨落,像眼前这样笑得春风满面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们之间的浓情蜜意会感染人,琉煜渐渐也露出了笑颦,他好想冲过去拥抱生命里最珍重的至亲,可是在下一瞬,空间扭曲感再度袭来,他头重脚轻退了几步,再抬头,自己站在往昔的赤霞殿院中的古树下。
父母不见,琉煜惊慌失措,“父君!?”
“弟弟。”
突来一声熟悉的唤声引得琉煜蓦然回首,但见意气风发、半束马尾的歧煊缓步向他走来,“跑哪儿野去了?”
琉煜懵住,这不是少年时的歧煊吗?
“哥哥,我刚起……”一声哈欠声自身后响起,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从身旁走过,琉煜顿时瞪大眼。
这……少年时的自己。
歧煊好似看不见他,凑近闻了闻少年琉煜,皱眉道:“睡这么迟,没酒味,昨晚没鬼混去。”接着敲敲他的脑门,“风术练得怎么样了?”
少年琉煜摸着被敲过的地方,嘟着嘴:“有练的,有练的。”
歧煊跃上树下的秋千,回看他:“你可别不专心,我会挨罚的。”
“我晓得的,哥哥。”
琉煜听见了回答,才确定了眼前与自己对话的正是当年还没疏远自己的哥哥,而且他们之间的对话与情景好生熟悉。
冥思苦想后,他恍然说道:“这里是以我的记忆为支点的幻境!那方才画里的父君与母后是谁的记忆?”
就在他参悟这条玄机时,眼前的一切忽然扭曲起来,身体好像乾坤大挪移般不知去了哪里,再睁眼,歧煊就在前面。
而这个位置是方才的‘琉煜’所在,琉煜发现自己除了思想,其他言行举止一概无法自主控制,他与记忆中的自己合二为一了。
“哥哥,我也要上去。”少年琉煜张开双臂,示意要哥哥抱抱。
歧煊见他如此,失笑连连,把人抱了上来:“你就和我撒娇吧,你有本事去群魔面前也这样。”
“那不成,在他们前面我可是张狂乖戾的魔君,得有威严。”他窝进了哥哥的怀里,舒坦。
歧煊笑出声,揽着他的肩膀,手指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
少年琉煜享受着哥哥的安抚,眼皮一点点耷拉下来,又听歧煊说道:“想睡了?你不是才醒吗?
“我练习法术,练着练着在这大树上睡了一夜,睡得不好,这会子和你在一起安静下来便犯困。”
“既然想再睡,我背你回去吧。”
少年琉煜被背了起来,大声说道:“我要哥哥带我飞快跑到寝室去!”
“可以,你扶好了。”歧煊说完,当即跑了起来,二人迎风而去,一路嘻嘻哈哈。
歧煊背着人步伐轻快进了寝室,把他放在榻上,动手为他拔下马尾上的饰冠。
脱了衣,少年琉煜躺下,歧煊又把帷幔散开,“要我陪你吗?”
琉煜呆滞了一瞬,狂喊着:你别上来!
可惜他再大声也没人能听见,而且歧煊已经脱衣躺了进来。
“我不放心你,还是陪着为好。”
身旁有身躯靠近,他鬼使神差想起在偏欢殿的那一次噩梦般的强占,按理来说此时他应浑身僵硬,又奈何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只好不断告诉自己:这里是幻境,是记忆,这是最疼爱自己的哥哥,不是那个铁石心肠、满脑权势的渡厄之主。
少年琉煜自动往哥哥那凑近,歧煊的脸越来越近,吓得琉煜内心狂喊:天天天……停下!别凑他太近了,我浑身不自在啊!
歧煊从被子外揽住他,轻声问道:“练法术的时候可有受伤?”
“没……没有啊。”
“神色躲闪的,还说没有?你小子撅高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歧煊扯着他的亵衣,又摸了摸他的手脚,“伤哪了?我都闻到药味了。”
少年琉煜本来不想让哥哥知道,到底瞒不过,于是拉开衣带露出伤痕:“练风术练得太猛了,形成风刃割了一道,我自己擦了药不流血了。”
“我就知道,你自己乱来准有问题,幸好是小伤。”歧煊仔细瞧了瞧,没大碍。
少年琉煜抿了嘴,哥哥真的对自己很了解,可他对哥哥知道的似乎不多,尤其是性向方面,他们过了百来岁时皆有接触,说不通情爱之窍那是骗人的,碰巧他前些日子看见有人孝敬美色给哥哥的一幕,全是男的,有点好奇。
“哥哥,我问你件事。”
歧煊把另一只手臂枕在脑袋下,“问吧。”
“那日我看见有老魔给你进献了皮相好看的男子……你……”
听了年少的自己问的话,琉煜心跳莫名加速:喂喂喂,你不会要问人家是不是喜好男色吧……
“有话就快点说。”
“就是……你是喜欢女的吧?”少年琉煜小心翼翼地反着问,总不能一开口就往龙阳方面单刀直入。
琉煜:啊啊啊啊啊!你还真的问了?!
话说他曾经问过哥哥这样的问题吗?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他一直以为哥哥是近女色的呀,白群不是被欺负了吗?所以在那一晚身为男儿身的自己被占了,简直是五雷轰顶,不敢相信。
哥哥到底是从来都喜欢男色,还是为了羞辱他才做那么一回?
如果是为了羞辱,当真难为了人家,也恶心了他,这么做‘两败俱伤’的后果真的值得吗?
所以,答案是哪个……
岂料两个琉煜屏着呼吸等待答案,歧煊却久久未开口,“哥哥?”
难不成比他先睡了?
少年琉煜好奇不住,回头看去,歧煊没有睡着,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开口道:“你呢?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啊?”怎么话题又抛回给他了,“我当然喜欢女的啊,我昨日才去了其他峰见了几个女的……”
少年琉煜翛然闭了嘴,只因哥哥的脸色不大好看。
歧煊冷笑:“说啊,继续说下去,你是不是骗着我去烟花酒色了?刚醒就困,敢情是女人太多了,耗了精力。”
少年琉煜赶紧坐起,解释道:“不是我自己去找的,是底下的送来的,我向你保证,我就吃酒赏舞,绝对没有沾染!”
哎哎哎,不对!琉煜大为吐槽,明明是在问哥哥喜好,怎么一句话就被带偏了,年少的自己太特么蠢了!
歧煊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态度,下了榻施法穿上衣饰,要把弟弟也拖下来,“行了,我看你也别装了,有那闲工夫,不如现在和我去修炼。”
“不是,哥哥,你得相信我啊!”少年琉煜逃到榻角。
歧煊气头上,可容不得他不听话,二话不说上去抓人,最后拽住了后衣领,直接拖人下榻。
“父君命我好好管你,明天我便差人把那些莺莺燕燕送走,天天盯你功课和法术!别有朝一日神魔开战,你把小命丢在战场上了。”
少年琉煜一股屁摔在又硬又凉地面上,“哎呀!我都多大年纪的人了,你还这么对我!”
“你就算到了十万岁,我依旧是你哥哥,就能这么对你,撒娇鬼!”说完,施法为弟弟穿上衣饰。
少年琉煜这身从脱下到穿上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不由生了打自己嘴巴的冲动,好端端的问什么鬼问题啊,安分睡觉不香吗?
被拉着去练场,琉煜一路上暗自叹气,哎!这样的哥哥再过不了多久就会和自己疏远了,更不知道幻境什么时候结束,现在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他们玩闹经过宫道,迎面走来一队侍从,见了他们赶忙下跪,换作平常琉煜是不理不睬的,每天他们遇到这样的跪拜次数数不胜数,次次叫声‘起吧’,也烦。
他晃眼一过,其中某个面孔很熟悉,正眼瞧去,可不是恶天嘛。
二人继续步行,琉煜怔了下,后才想起恶天这时没还跟着哥哥混,是一个普通的魔侍,那他是什么时候跟着哥哥身边的?
细细把数千年前的枝头末节想上一想,可惜年岁久远,他只能依稀记得恶天经常出现在哥哥左右,哥哥那时已经疏远他了。
对,没错!就是那时候恶天跟着哥哥了。
狗玩意莫不是与我八字不合?琉煜愤愤想道。
“哥,不如别去修炼了,我们去见父君吧?”少年琉煜突然提议道。
“不准,父君忙着呢,没召见我们就别去打扰。”
歧煊说得对,就算是他们,没什么事是不能隔三差五去主峰的,琉煜撇撇嘴,心里想念父君,以自己的脾性,哥哥怕是劝也无用。
果然,他甩开歧煊的手,“我想父君了,我自己去。”
一说完就跑了,急得歧煊大喊:“你给我回来!”
奈何少年琉煜乘风溜烟似的,一下不见人影,歧煊赶紧追了过去。
整座主峰神圣不容侵犯,琉煜远远看见,更加心急不已,他要再看父君一眼!
再快点、再快点!
御风在殊策殿前落地,少年琉煜整了整衣饰,作揖道:“父君,孩子来看您了。”
琉煜心脏跳得剧烈,手心出了汗,静待数息,高大的殿门缓缓而开,还未见人,琉煜已经红了眼眶。
“父君!”
魔神迈出殿门,轻笑道:“煜儿怎么来了?”
他忍住眼里的酸楚,真的是父君!
少年琉煜笑着回答:“孩儿想您了。”
琉煜眼眶发酸:是真的想,好想!
魔神慈笑,带着他步入殿内,“前几日才教了你五行之术里的风术,这么快就想父君?可有勤加练习?”
少年琉煜道:“孩儿有练的,这就使给父君看!”
他凝神指尖,掌中旋起一小股风暴,越化越大,殿内书册轻纱大飘大动,就在暗自高兴之际,法力骤然消失,风暴不见。
少年琉煜的脸当下就跨了。
琉煜记忆中,他这个岁数的修为挺不堪的,不能与数千年后,上神魔大战战场的自己相比。
魔神见状,朗声大笑,颇有几分安慰地说道:“我儿大才,小小年纪才练几日,能练成这样也算尚可了。”
少年琉煜失落道:“父君莫安慰了,这样的实力不加以修炼,日后怕是助不了大业。”
“确实是,你比起你哥哥还差了些。”魔神负手,教导道:“我们的对手是鸿蒙天众神,且不论修为高低,一个个皆有神格,渡厄百万魔军与其相斗,我们三人乃重中之重,所以你与歧煊必须强大。”
少年琉煜郑重作揖回道:“孩儿明白!”
“弟弟!”
这时,歧煊慌张寻来,见他们正在谈话,正了正神色,与魔神作揖:“父君。”
魔神一见歧煊,眼神冷了些许,对幼子说道:“你先退吧,我有话与你哥哥说。”
既然是父君要和兄长单独谈话,他自是要离开,于是退到殿外,故意屏息隐藏在近处,想听一听他们到底说什么,这样的距离,父君应该发现不了。
“不知父君有什么要吩咐孩儿的。”歧煊道。
魔神冷哼一声,反手掴了歧煊一掌,打得歧煊眼星身晃,当即嘴角流下血丝,少年琉煜吓得几乎抽气出声,连忙捂住自己的脸颊,好似疼的是他。
琉煜心痛:父君对哥哥太狠了,以至于哥哥后来对他更狠。
歧煊定定跪下,说道:“孩儿知错。”
“慌慌张张的,没一点稳重!你连你弟弟都管不住,当的什么大哥!去,到千藤倒壁吊五日思过。”
歧煊拜了拜便去了,少年琉煜也偷偷跟了去,千藤崖别以为顾名思义,是许多老树藤垂吊的山崖,那里树藤虽多,蛇也多。
歧煊跳了上去,毫不犹豫地用树藤绑住自己的双脚,深吸口气,纵身跳下,在半空中晃了好久方停,不过一炷香时间,慢慢有蛇顺着藤条爬上了脚。
少年琉煜干看着着急,这样吊五日,气血全往头上冲,下来不得昏昏沉沉躺一天?那蛇也说不好有剧毒,钻进衣服里,稍微动一动,被咬得千疮百孔的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