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群不明所以,待她来到主位后看见眼前的景象后,大惊失色,害怕地捂住嘴才不至于尖叫出声。
琉煜端着剩余的碎盏,茶水自手腕流下,还撒了一身,可这本应是普通的茶水却像活了似的盘成蛇形缠绕在身上,更可怕的这水有腐蚀性,消融着玄衣滋出黑烟,十分可怕。
恶天见状便道:“茶水有毒,是‘蛇腐’!”
白群惊呆了,“什么?这茶是我泡的,怎么会有毒!”
剧烈的腐蚀性可令一切消融,很快,琉煜的手就被腐蚀破皮见肉,若是喝了下去,不到一刻五脏六腑会被这毒蛇搅缠缚,溃烂而亡。
此毒配液体服下非常致命,琉煜庆幸自己的嘴没沾上半滴,不然不死也去半条命,然而这个下毒之人肯定是恶天带进来的其中一个,还有偷袭他的人也是。
“把大殿里的人全部扣押,一个个细查!”
琉煜一声令下,恶天赶紧照做,显然意识到了事情会涉及尊上,就怕毒害兄弟的流言蜚语会打破渡厄的平静,于是把人都抓了起来,顿时殿内哀嚎一片,全部侍从大呼冤枉,混乱之际,没人注意到蹿出门角的青烟。
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开始出现白骨,白群急道:“君上,您怎么办?!”
“别急。”琉煜倒是淡定,起身脱下被腐蚀的外衣,把蛇腐捆进衣布里,然后燃起烈火将其焚烧得一干二净。
做完后,手上蚀骨的疼痛不轻,可他无暇顾及,马上回头仔细观察墙壁上的洞孔。
偷袭、毒茶两件事。
对他出手的人究竟是杀他,还是救他?毒,又是什么人下的,几时下的?琉煜陷入了深思,摸不清这是连环二招,还是偷袭和下毒是两拨不同的人。
琉煜想得出神,白群是急嗷嗷地找来伤药,一边哭一边为主子处理伤势,说着旧伤未愈,怎奈何又添新伤。
消息很快传到了主峰大殿,歧煊眉宇间隐约有怒气,不置一语,仅是一个眼神示意了恶天封锁消息,并全力追查。
生于尚武之地,双子从小受尽磨练,有些伤势挨一挨是家常便饭,但这次不同,旧伤原本就重,加上近期频频怒火,肝气郁结遇上蛇腐的毒性残留犹如火上泼了油,琉煜病倒了,当天夜里起了高热,昏迷不醒。
寝殿里,师无相被传唤过来诊脉,他来了却无事可做,单独晾在外殿等了好一会儿才见歧煊从里面走了出来。
“尊上。”
歧煊步伐很沉,看得出是隐怒不发,“相师可以回去了,只是出了这道门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分得清。”
师无相道:“尊上放心,听说您今天赐了不少珍品美酒给君上,老臣会对外说君上是贪杯醉酒,误服了相克的食物引发的小病痛。”
歧煊听着理由算是过得去,又听师无相问道:“尊上可对今日发生的地震有什么看法?”
地震之事,渡厄存世多年也经历过,只是这次震荡了整座山脉,余震牵涉渡厄之外好几里远,似乎与往常不同,所以师无相循例问了声。
歧煊眉宇不展,亦是想不出地震有可疑的头绪,“或许是平常的山脉运动,只是这次幅度大了些。”
他给了回答,打发师无相先行离开,尔后走回榻边,白群还在细细照顾,不断用白巾擦拭琉煜额门上的汗珠。
恶天守在一旁,道:“尊上,君上没有性命之忧吧?”
歧煊冷睨了榻上之人,回道:“要是这点没入嘴的毒能要了他的命,岂不是辱没了神格之躯,所以死不了,以他的修为熬一熬就过去了。”
“既是如此,我们先回吧,尊上。”恶天道。
歧煊却说道:“君上病了,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照顾,你们都退下去吧,没有要紧的事别来打扰。”
语罢,坐在一旁,从虚鼎里化出一个棋盘与自己对下起来,好一副敷衍之态,连解毒的药也不给,更不会运功帮忙把余毒清出来。
白群眼瞧魔尊的架势是不会照顾人的了,怎会离开,“尊上,让奴婢留下吧,不会扰了您的。”
歧煊在纵横交错之间下了一颗黑子,“都出去。”
恶天深知主子的性情,凡事不要让他说到第三遍,于是很识相拖着白群离开。
待到烛火过腰,琉煜已经汗湿了亵衣,浑身不自在,他迷迷糊糊摸了一把脖子,湿漉漉的,气若游丝喊着:“白群……更衣……”
他想换身亵衣,然后再睡回去。
很快,琉煜感觉自己被扶了起来,衣带被撤拉开,他眯着眼睛,费劲地配合着,幸好伺候的人托扶的力气不小,湿透的亵衣三两下脱掉了。
干净的白巾从脖子往下擦拭到线条硬朗的胸膛,琉煜长年累月修行,身段纤瘦没一丝赘肉,该有肌的地方绝不含糊,神格之躯总是得天独厚的强大与美丽。
脱衣耗费了仅剩的气息,人好生昏沉,他深吸一口气,想着自己一个大男人使不上劲肯定很沉,白群细细小小的,撑他起来脱衣都费尽了力气,再穿,她指定撑不住了。
于是想着不穿算了,反正病不死,还好擦拭,等他情况稍微好点再穿回去。
睁开眼想交代,琉煜却发现身上拿着白巾游走的手格外大,一点都不像女子的柔荑。
“谁……”
琉煜转头要看是谁在他身后扶着,耳边已经有道低沉的声音开口了。
“别乱动,给你穿衣。”
琉煜惊吓不小,“怎么是你……”
歧煊勾唇轻笑:“大惊小怪的,小时候哪里少给你穿过衣。”
“你别碰我!”用包扎的手推了推他,素色的带子渗出血花。
歧煊巍然不动,怀里的人衣穿到一半挣扎不休,便施了定身术,“你自找的。”
琉煜动不了,靠在稳固的肩上看着雪白的亵衣穿过自己的手臂,换成以往他定是要嘴巴怼上一怼,可现在实在太累了,只好移动目光,最后定在了歧煊的侧颜上。
凝视着眼前之人,那张脸,那颗痣,一成不变,琉煜的目光逐渐失焦,靠在歧煊怀里本该嗤之以鼻的他却莫名有种想依赖的感觉。
不知不觉,他的思绪飘得遥远,心也跟着酸楚起来。
歧煊是与他从出生就在一起的人,穿衣盖被诸如此类的细节不计其数,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日子横跨了记不清的年岁。
他们本应该相互扶持,在父君的麾下掌守渡厄,甚至一统三界,可一场神魔大战却击碎了所有情份……
琉煜脑海里还能翻出最早最早之前的记忆,关于他们的,关于父君的……
以前,二人同住在赤霞殿,是离主峰不远的一座宫殿,那时的他和歧煊应该不足五岁。
冬日的夜里寒风刺骨,在温暖的殿内等了许久也不见哥哥归来,他哭闹不止,不论伺候是女使怎么哄都没用。
突然,殿门被打开,一个侍从在帘幔外急急说道:“君上,小的从主峰带话过来,尊上被帝尊责罚,如今还跪在纵渊大殿外。”
“为什么又罚哥哥?”琉煜诧异道。
侍从为难回话:“这……”
“说呀!”
“听闻是帝尊知道了两位殿下上学戏闹先生,把先生气跑了,所以责罚了尊上,说尊上没有尽兄长看管之责,跟着君上胡闹。”
琉煜气了,横道:“不就一个凡间掳来的老古板,我和哥哥就不想听他念念叨叨些天道轮回的玩意儿,我们就想赶走他又怎么样!”
教书的先生是个十分古板的性子,迂腐道人,成日授课像念咒,似乎是背书背上瘾,眼咪咪自我沉浸在大道世界里。
实在太无聊,琉煜趁着先生转身时,用微薄的法力使着笔飞到他背后画了个大王八,还附加上‘我是老古板’五字。
画完后,双子同时大笑出声,先生被洪亮的笑声吓了一跳,不知他们为何突然没了规矩,还怎么喝止都喝止不了,于是气呼呼走了,一路上被瞧见背上的画,自然成了笑柄,更是一状告到魔神那里,哭跪求着要回人间。
没了先生教课的两兄弟游荡了渡厄里数座山峰,所到之处鸡飞狗跳,无人敢拦。
这不想才过几日,歧煊便被叫过去责罚了。
“君上,帝尊不让您过去,让您早点歇了。”侍从道。
不过一个凡人,父君居然要大雪夜里罚哥哥跪,琉煜越想越不甘心,两条小短腿一迈,像头小蛮牛冲了出去,直奔主峰大殿。
夜里漆黑,宫道的石柱上有无数夜明珠照亮道路,雪地湿滑,琉煜为了跑动不摔了,咬牙用微薄的法力稳住脚下,他跑得气喘吁吁,嘴里呼出团团白气,主峰无令不得擅闯,女使侍从不敢再追,只剩琉煜身份特殊继续往前。
“哥哥……哥哥……”
小嘴里念着自己兄长,背上因剧烈的跑动生了汗,渡厄山脉宽广,就属主峰地势最为险高,冬季不盛寒,没有高深的法力,这里的寒风扑到脸上像刀割一般,他都这么疼,哥哥跪在至高的殿外没有片瓦遮头,一定比自己还不好受!
好不容易爬完主殿外长长的玉石阶梯,他终于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身影披雪跪在巨大的殿门前。
歧煊独自跪着,身上全是皑雪,冻得微微颤抖,连细绒般的睫毛上沾着点点的白,一眨眼便簌簌地飘落,落在他手心法力形成的小火苗上,化成一丝寒烟。
“哥哥。”琉煜压低了音量,扁了嘴,双眼通红,好似被罚的人是他。
歧煊见弟弟来了,还穿得这么单薄,已经冻得上下牙打颤的他说道:“你来做什么,快回去……”
琉煜哪里肯,小脑袋拼命摇着,“我去求父君,明明是我戏弄先生,要罚也罚我,你看你都冻成什么样了。”
他说完,泪珠子直往下掉,年纪小不能控制情绪,不自觉哭声大了起来。
“欸,你别哭,寒风刮脸的。”歧煊赶紧拍掉衣袖上的积雪,给他擦泪痕。
琉煜推却,反而帮忙把哥哥身上的雪全部扫掉,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抽泣道:“万一你冻坏了,就没人陪我玩了。”
歧煊也觉得委屈,可是他从记事起就被教导长子身份所要肩负的,到底没哭出来,还要安慰着弟弟:“不会冻坏的,我们可是有神格的。”
“可是煜儿来了?”
正当两个小人儿惺惺相惜时,殿内传来一声低沉威严的声音,歧煊闻之,眼眸里不自觉流露出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