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煜拿过那个瓷瓶,晃了晃,水液有七成满,敢情是一整瓶全向元鼎宗要过来了,“太好了,太好了!你说你们,早点去要给我就好了,害我在这里住了一个月,少陪了哥哥多少。”
傅辞失笑,“得了便宜还卖乖,快走快走,一段时日内不要再来了,扰我们清静。”
草丛里的妙丫看见又出现两个男子,身上的衣饰有天锦暗绣,这才明白两个玄衣男子并不是撼霄山的人。
见他们欢喜地要离开,妙丫下意识地想抬腿追去,她忽然觉得自己就该跟在那个玄衣男子左右。
这一动,所有人都发现了她。
傅辞与江浮寒以为哪个这么大胆的敢潜进天际峰,不想是雪怀的徒弟妙宽。
妙丫尴尬地站在那里,傅辞先把她叫到跟前来,让她别害怕,又问了为何偷上天际峰。
妙丫把剑亮了出来,指着那个小指大小的崩口,说了原由。
“师傅留给我的剑,我要修好它。”
琉煜堪堪看去一眼,心底涌起丝丝悲意,这些年一看见别人使剑,他就会想起悲引,若它还在,器灵也该化身了。
妙丫的剑即使是一等灵器,在琉煜眼里也是寻常之物,但不觉多看两眼,眼熟但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傅辞神色复杂,犹豫要不要说出来,江浮寒对他微微点头,支持道出实情。
“妙宽是雪怀的徒弟。”
雪怀二字撞进了琉煜的耳里,他立刻抬眼看向妙丫,可又摇摇头,不像啊,一点都不像了。
妙丫巧巧与他对视一眼,琉煜的眼眸篆刻了因果缘分中最深刻的记忆,她在一刹那间,脑子里莫名其妙闪过了许多画面,全是与眼前人有关的。
她弱弱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叫了几千年的名字——白群。
前世的记忆来得太突然,妙丫像一个躯壳里装进了两个灵魂,懵了许久许久不说话,所有人以为她怎么了的时候,妙丫又清醒了。
她看了看四周,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恍悟许多事情真的是前世之遥,耳边回荡的不是凡尘家训,不是琉煜的嬉笑怒骂,而是那人死前深情的一句话。
——小白,我喜欢你……
妙丫抱着剑哭了起来,“师傅,雪怀……”
她哭红了眼睛,将寒冰池的水收进小壶里,然后站起身对着傅辞与江浮寒作揖,抬起头,她看向琉煜与歧煊,最后把目光定在琉煜身上。
岁月沧桑,世事变迁,但这个人啊,除了气质出落得越来越好,竟什么都没变。
妙丫对琉煜扬起一抹笑,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天际峰。
琉煜看着那纤细的背影,眨了眨眼,化去了湿意,歧煊叹息问他:“当初不是将记忆抹掉了么,怎么她又在机缘下记起了呢?”
琉煜说:“那是因为我舍不得,也想着三界这么大,不会再相遇了,岂知天意弄人。”
他拿出凝神清露,倒了一小部分出来装进小瓶子里,交给了傅辞,“给她,终究会用到的。”
回到了渡厄,琉煜马不停蹄要去魔司办事,歧煊却要他歇歇,好好陪下自己,毕竟很快要去闭关了。
二人在赤霞殿的庭院里,琉煜懒骨头,最爱躺在歧煊做的摇椅里轻晃,而歧煊则喜欢描他的画。
说起画,琉煜以为自己当年烧掉的几十幅已经是所有了,天知道歧煊竟然还有很多没拿出来,如今殿里到处都挂上,琉煜头皮发麻了很长时间才适应下来。
琉煜还知道歧煊有一幅神神秘秘的,从来不挂,不知画了什么,连他也不给看,改日一定要抓个机会逼他拿出来瞅瞅。
“你把凝神清露给出去是什么意思?”歧煊漫不经心地问一句,专注力在画上。
琉煜发呆地望着天空,只见白云飘移,随风而动,从不为谁停留,幽幽说道:“她前世的执念是信义,是我,但这辈子不是了,她已经有新的执念,肯定会去寻找,有缘有情,什么都忘了太可惜了,全了他们吧。”
歧煊笑了笑,继续下笔。
琉煜起身看他,“哥哥,你闭关出来后,陪我去一趟大荒幻林好不好?”
“你想要地底下的矿石?”
“是。”
“你想要打造神兵?”
“是。”
歧煊停笔落架,走过来牵起他的右手,皱眉道:“还使剑?”
琉煜把左手换到歧煊手心里,解了他的忧心,“对,左手剑。”
歧煊不知想到了什么,摩挲手心里的五指,应道:“可。”
歧煊次日便去闭关了,琉煜把凝神清露交给了魔司,毒姬因为是团魔气没有人的形态,不能与魔司以外的人沟通,最后保留了记忆先转世为人,侍奉父母,一生青灯,走完了一遭平凡的人生后,寿尽以魂魄之态去了地府。
顷落早早等着她,判官把地狱里的阿秦的转世带了出来,没有脸皮,奇丑无比,灌了一大半的清神凝露后,天公见怜,化解了几世的孟婆汤效,二人相拥而泣。
魔司与地府交涉,二人再次转世,再通过九重天的默许,月老把红线牵在他们身上,白头偕老,子孝孙多,自此圆了几千年前的遗憾。
魔司还与地府要了一人的下落,经由傅辞之手,告知了妙丫。
十载后,高阙城李家小公子中了科举,本该阖家欢喜,但李小公子说不想做官,不继续考了,李家世代经商,好不容易出了个官道的苗子,结果这苗子还没蹿高便不长了,气得李老爷赶他出了家门,想着饿个两天定会回来求饶,接着好好用功。
哪知这么干正中李小公子下怀,临走前李夫人爱子心切,怕他真的饿着冻着,偷偷塞了钱财出去,这下李小公子像出了笼子的鸟,撒开翅膀飞得无影无踪。
话说李小公子不入官场,那是因为志在修仙,他不敢说出来,害怕把已经被自己气得半死的老爹一下送去了西天。
赶路去撼霄山,按说他这么金贵的人是耐不住长途跋涉的,可能是前世修了善,今生有福报,一路上遇到苦难总有好人相帮,磕磕绊绊来到锦绣城。
眼下不是天锦门筛选大会时机,那大会每五年举办一次,广招门徒,但需过三关,报名的人犹如过江之鲫,可能留下的不过十个,而十个中能做内室弟子的,凤毛麟角。
李小公子有自知之明,内室弟子不敢想了,外门弟子也是难啊,但进去当个扫地的总行吧?
也不知他哪来的自信觉得天锦门会收了自己,还真的就这么去了,可山门前,守山弟子不放行,劝回。
此计不通。听说修真宗门有极少归隐的宗师,而撼霄山更是有神仙啊!
他琢磨该悄悄潜入撼霄山,弄不好有天大的机缘遇上一个,侍奉左右,怎么也能学个法术,悟悟道性。
这回还是不知道自信哪来的,李小公子觉得自己会遇上宗师神仙,而不是毒虫野兽,竟绕着山围去寻找入口,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孤陋寡闻,竟不知撼霄山有罩山结界,被堵在了外头。
没头的苍蝇乱蹿了几日,干粮耗尽,他虚弱地躺倒,摆出一个“大”字,剑走偏锋不想如此结果,自哀自怨,不一会儿昏沉起来。
迷迷糊糊地听见枯枝败叶被踩踏的声响,他循声看去,发白的视线前有一个女子装扮的人接近。
深山无人烟,会出现在此处,莫不是神仙?!
一激动,可惜没叫出声,人便没意识了。
待他醒来,扭头看了看周围,那女子不见,想到可能是自己的一场梦境,不免唏嘘。
“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身后蓦然传来女子的询问声,李小公子转过身子一看,天啊!此女子面若芙蓉,灵气飘逸,手持一把长剑,盘坐大树下,不染尘似的。
李小公子以为自己天大的机缘来了,当即跪下大喊:“仙人!”
那女子怔了会儿,有点茫然,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被问及姓名,李小公子又以为更大的机缘来了,仙人肯定是看出自己有仙缘,忙道:“弟子叫李衔,高阙城人士,仙人您是要收弟子为徒么!”
女子笑出声,“我叫妙宽,天锦中人。”
妙宽,好道味儿的二字,还是天锦门的人!李小公子兴奋起来,就差手舞足蹈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了。
妙丫见他这般不沉稳,心想这是她的师傅雪怀吗?转世后一点都不像呀,雪怀挺老成的,做她师傅几十年更是宗师做派。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转世后也不全像前世那般,是雪怀的李衔没有想起往过,这样也正常。
她掏出一瓶东西递过去,道:“喝了吧。”
李小公子接过手,拔开瓶口上的塞子,闻了闻,清香无比,水液灵光,感觉一定是延年益寿的好东西,于是咕噜噜喝个精光。
喝完后,他心想赶紧拜师,双手抱拳正要一跪,哪知妙丫扶起了他,说道:“我不做你师傅的。”
大概是喝下的东西发挥了药效,李小公子脑袋一抽一抽的有异感,但还是忍下问道:“不做我师傅?可我想做你弟子啊,我要修真啊!”
妙丫点头,“可以修真,我们一起。”
脑袋又抽了好几下,什么画面闪过,李小公子难受地皱眉,勉强专注他们的话题,“啊?我们一起修,又不拜师,怎么修?”
妙丫笑嘻嘻说道:“不拜师,我要做你娘子,做你道侣,一起共赴大道。”
李小公子听完,又晕了过去,是吓晕的,也是脑子里一下塞了太多东西,乱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