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起身走出了卧室。
不过很快,她便拿着一个瓷碗,和她常用的那套银针,走了回来。
“把衣服脱了……”
外婆忽然开口,把我吓了一跳:“脱,脱衣服?”
“没错,”
外婆伸手抓出一只地龙,杀蛇取血,动作一气呵成:“快一点,你想知道这些地龙有什么用,就赶紧脱了衣服,如果你不墨迹,我自然会告诉你!”
我没有磨蹭,脱掉衣服后,遵照外婆的要求,躺在床上。
外婆将针头沾染蛇血说道:“这些乌龙血,是给你纹身用的?”
“纹身!?”我有些诧异。
可不容细问,外婆就已经落针在我身前。
落针极深,虽然针破皮肉的痛感可以隐忍,但架不住外婆宛如机械一般的频率。
她手法娴熟,眨眼间,便痛的我眼泪都出来了……
“要想活命,自己就得忍住。”
外婆重新沾血,一边落针一边细说:“你被赊刀人两度讨口,早已经福寿尽损。当初你能从昏迷中醒来,也是我驱遣堂上龙神,把你从鬼门关带回来的……你现在余烧难退,就是因为你寿元已尽,本该枉死在前天,我也只能借堂上龙神,庇佑着你。”
难怪,我心里蓦然回味,原来当初梦里听到的呼喊声,是上路索魂的催命符。
外婆把我带回来的时候,我心里似有感应。
梦中的记忆虽然模糊,但外婆当时念咒的声音,我至今油然在耳。
思绪间,外婆的语气变得有些幽怨:“本想着功德圆满,马家从此摆脱宿命,远离玄门是非,可你惹来一劫,往后还得借堂上龙女帮衬,你这一生都给她带去了麻烦,害它为你所累。”
“是,是什么样的劫!?”我痛声急问。
“你很快就会知道,”外婆没打算细说这点。
可我不能理解:“我怎么,就拖累了堂上龙神?”
外婆浊气长叹,细说:“二十年前,堂上龙神就已经功德圆满,只是怕我早年出马结怨,晚来会有仇家寻门,这才留在阳世,等我寿终正寝……”
“后来,遇到赊刀人出言讨喜,本想借堂上龙神,在你十八岁后,应句游龙入世,它便离开……可如今看来,事情已经没那么简单。”
外婆刻意强调:“你现在学了半吊子理论,就随处张扬,迟早会闯下大祸。只能借她庇佑你一时,不过你记住,你这一生出马断事,只能为堂上龙神积德,绝不能堂供二仙。”
我咬牙保证:“放心吧外婆!”
“还有,”
外婆严声力诫:“马家一脉已经绝户。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祸她断了修为,你得用尽一生替她出马累德,直至她功德圆满。”
“我记住了,”
我痛声立誓:“出马的规矩,我知道……如果,如果真有那天,我就是传给我儿子,也会替他积满功德!”
“说什么胡话!”
外婆手上的银针,猛地一扎,痛的我捏紧了拳头。
“别忘了,”
外婆提醒:“你是以灵媒,许给了堂上龙神,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没有帮她功德圆满,你还指望娶亲生子!?”
“我……”我竟险些忘了这茬。
“放心吧,”外婆宽慰:“只要你平安无事,或将来不想再涉玄门。只要你功德圆满的送走龙神,她自然不会叨扰你!”
这么听来,我就放心了,试想着堂上龙神入梦,它每次都是幻化成人形。而且梦中,我从来没有看清过她的摸样。
我已经痛出了冷汗,却也难掩好奇:“外婆,古时候真的有龙吗?”
“龙?”
外婆笑了:“保不齐后世千年,也会对骡子这种生物,提出质疑。”
“为,为什么?”我错愕的问。
“你居然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外婆笑谈:“骡子是马和驴,杂交而来的后代……如果是公驴和母马交配,生下的后代称为马骡。如果是公马和母驴交配,生下的后代则称为驴骡。”
“可不管是马骡还是驴骡,虽然都是骡子,可两个骡子之间,就是无法生育新骡。如果现世没有明确的文字记载,那传承千年后,世人会相信,有骡子这种生物吗?”
说到这,一条蛇血已经在碗里放干凝固,外婆重新抓了一条地龙。
杀蛇取血,重新染针后细说了驱魔龙族,马家的由来。
虽说出马仙一脉是传承于上古时期的巫师一族,可早年,巫族通神借法,堂上并没有供奉五仙,胡,黄,白,柳,灰,这五仙是后世出马的供奉。
其实细想就会发现,现在的出马仙,他们供奉的五仙之中,将常仙和莽仙都列入了柳仙的堂口。可少有人计较。
正统的出马堂上,柳、莽是分家的。柳仙是蛇不假,可莽仙堂口,便是以前供奉的龙神,只是随着龙族没落。
能找到常莽供奉,已是莫大的机缘。
更何况是万年龙,毕竟古人早有说法,龙生九子,子子不成龙。
龙族一脉,在岁月中并不是世代相传,所以近乎灭种。
这些事情,不是一时半刻,能够说清的。
外婆强调:“古人常说,百年蟒,千年蛟,万年才化一龙……所以马家的祖辈世代供奉着龙神,从商周之前,传承到了今天,直到我这一代,龙神才算功德圆满。这是驱魔龙族,马家世代传承下来的使命,千计不可毁在你的手里。”
“我,我知道,”
我张嘴无声的回应着,剧烈的疼痛,已经让我身感麻木。
没有半点刺痛感,只有穿插皮肉的灼热,让我难受至极:“算,算了吧外婆,要不,我们明天在纹……”
“那怎么行?”
外婆目光一沉:“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为什么?”我错愕的一惊。
“因为纹龙,也讲究一气呵成,”
外婆有意避开话题,她随手另取一枚银针,落在的昏睡穴上:“睡一觉吧,睡醒也就过去了……”
“外,外婆,”我只觉眼皮一沉,浑身渐渐失去知觉。
意识陷入沉海,似有幻听一般的“噗通”一声。
眼前犹如断电一般,垂眼一黑。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我竟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
胸口针刺的灼热感,让我清醒的回想起了纹身的事情。
我急忙掀开被子,发现肩头之下裹紧了医用绑带。
这上半身,被束缚的活像电视里的木乃伊。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类似于风寒发烧的症状已经全部退去,整个身体都轻松了很多,只是碍于绷带的束缚,让我行动受限。
还有胸口针刺的灼热感,会随着行动的拉扯,让我有些揪心的疼。
肚子里传来的饥饿感,让我强撑身体下床。
我刚走出卧室,就听到外婆的起居室里,传出了剧烈的咳嗽声。
“外婆,”
我循声过去,敲响了房门。
十几年来,在我的记忆里,这还是她第一次反锁房门。
“外婆,你没事吧?”我担忧的问着。
“没事,”
外婆的声音,显得沙哑无力:“这人呐,一晚上没睡好,三天都补不回。更何况是我这把老骨头。这几天你别来烦我,让我好好休息一下……”
我心里莫名一怔:“那,那我给你熬药!”
“不用,”外婆忙声喝止:“你管好自己就成,接下来的一个月,不要洗澡,也不要拆掉绷带!”
“您放心吧……”
听到我保证后,外婆不在回应,就连揪心的咳嗽声,也戛然而止。
想来她是睡着了,所以没敢打扰。
我悄声的走进厨房,升灶做饭,同时借碳炉熬药。
只等饭菜起锅,我顺带盛出柴胡。
“外婆,”
我敲响了她的房门:“我做好了饭,也熬好了药,你出来趁热吃点吧?”
“都跟你说了,不要来烦我!”
外婆显得格外愤怒,不过很快,她语气急缓:“你要是真做好了,就放门口,我休息好了,自然会出来吃。”
“可是……”
我刚想劝诫,院外就传来了云梦瑶的声音。
“徐湘鹏,龙婆,你们在家吗?”
“在,”我忙声回应中,随手将饭菜放到了门口。
只等我火急火燎的走去院子,才发现云梦瑶是和村长同行。
她驻足门外说起:“湘鹏,我和爷爷过来,就是专程问问,这重新收敛赊刀人,需不要挑个日子啥的?”
“没那么多讲究,”
我想:“虽然是重新收敛,本该按照迁坟刻意看个吉时,但眼下村里的情况特殊,原本也没请主事人,就不要刻意挑时了。只是……你们一定要赶在王端公家头七之前,把赊刀人重新收敛下葬!”
“这当中有什么计较?”村长忙问。
“你还没注意到吗?”
我愕然说起:“从赊刀人死后,都是逢七应咒,从吴老大在到王端公家,如果严谨排除死亡时间的跨度,那就是逢七应验。”
“对啊!”云梦瑶恍然,她是最清楚两起命案发生的死亡时间。
村长一番细算:“这么说来,今天可就是第五天了!”
“也有可能,是第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