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外婆留下的两张红纸告诫。
细看才回顾起当中的高明之处,包括昨晚的献饭。
香火两短一长,看似个意外,可细想就不难发现。
供香往往都是三支为一柱,分别供天,地,命三魂。
可昨晚天魂受香,地魂受香,独独赊刀人的命魂含怨,它不肯受香,才会呈现供香两短一长的画面。
首贴门神糊弄赊刀人,意在威慑,也在于让它,忽略了门神的威严。
外婆料定了,赊刀人一定会看出我的破绽,迟早会撞门。
后续的告诫中,就多有提起。
最后的床头婆,还有灶王爷,乃至宅神。
都是用于误导赊刀人,以为外婆的手段,就是借家宅六神庇护。
直到鸡鸣破晓,赊刀人彻底慌了……届时,我跑入厕所。
任谁都会去想,外婆最后都手段,是借厕神庇护。
可殊不知,外婆却布下门神,借一出请君入瓮的戏码,将它困在厕所里。
进退两难之际,又逢鸡鸣破晓。
当中布局,一个萝卜一个坑,事事顾虑周全。
就在我暗生叹服的同时,夹层的折纸掉了出来。
是村长家的赊刀凭据……
那张无稽之谈的四字预言。
我淡笑捡起,可就是那一瞬。
兴许是灰蒙蒙的天色中,我看到了村长家院子里的大红喜字。
双喜格外惹眼,所以那一瞬,我恍惚想到了。
看似无稽的四字预言,竟然真的应验了。
外婆的破局安排,其实也正中赊刀人的下怀。
新婚嫁娶,无形中应验了人与兽争。
我和龙神有婚约为介,如今为了破劫,即便只是形似上和云梦瑶立下婚书。
可也应了预言……
老虎是百兽之王,龙是万兽之首!
糟了,我心里暗暗一沉,没曾想外婆千算万算,还是漏此一步。
她早前就在医院说过,如果逢七索命,新婚当晚应了预言,那村长的性命难保。
想来,此刻村长已经……
出于担忧,我急忙走出云家大院,倘若真是外婆失策。
我娶云梦瑶害了云家犯忌。
那岂不是同样,阴差阳错的害了村长。
脑子里那一刻,想的是如果云梦瑶换一个人嫁,她就能完全避开赊刀预言。
想着这些,十五岁的年龄,难免会有点圣母心。
最可笑的是那个年龄,会把这种圣母心,当做一种责任,衍生出怪异的负罪感。
村长家大院,距离我家,不,或许更该说,是村长家以前的祖屋。
只是从小到大,我在那住了十五年,所以潜意识中,就把村长家的租屋,当做了我自己的家。
两院相隔不远,急跑也就五分钟的路程。
可跑了一阵,随着奔跑的拉扯弧度,绷带下的纹身,传来了刺痛感。
我放慢了脚步,转角间,看到了家里灯火通明。
在这昏暗破晓的天色中,显得格外惹眼。
鸡鸣破晓的时辰还没过去,村长是绝不会走出轿子。
更不会打开家里的灯。
门口挂着的烛火灯笼,蜡烛早该燃烬才是。
怎么会这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了一种种不好的预感。
我顾不上绷带下的刺痛,加快脚步,跑的格外费力。
跑进大院,我嘴里便急呼起来:“村长……云爷爷!”
声落的同时,我只觉脚下一滑。
踉跄间一屁股坐在地上,绷带下的纹身,传来撕扯的剧疼。
我试着缓慢起身,可双手撑地的同时,也感觉到了地上的粘稠。
就是这东西,把我滑了一跤。
像痰一样黏黏的,可是……我躬身欲起的距离,能清晰嗅到一股腥味。
不像是海腥味,也不像是血腥味。
这股味道很难形容……对了,就像是某种动物的唾液。
没错,就像是山间野兽的口水一般,腥臭难闻。
我心里一阵嫌弃,莫名滋生的恐惧感,也让我想过逃离这个地方。
回云家,回村长家大院……
可下一秒,转身后的电筒光,印照到了远处的脚印。
脚印带着黄泥,是一双小脚老太的布鞋脚印。
很像是外婆的布鞋……我心里咯噔一跳,用电筒光顺着脚印照去。细看才发现,脚印一直从院外延伸到了家里。
土印湿润清晰,明显是刚留下不久。
与此同时,屋内似乎有呻吟传来。
我警惕的慢步靠近,走到门口,我听出了外婆的声音。
那是一阵痛苦的呻吟。
即便是赊刀人黄鼠狼,能变声幻听,也断不可能留下脚印骗我。
想到外婆,我心里油然升起一股勇气。
我硬着头皮推开了房门……
目光直视间,就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外婆。
她奄奄一息,浑身都在痉挛。
“外婆,”
我哭喊着上前:“是哪个混蛋害你的,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替你报仇!”
“不,”外婆哆嗦的一颤,脸上露出了惊恐的骇然,她用枯槁的手,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臂:“不,不要想着给我报仇,答应我,以后,以后绝不要踏足玄门,往后听到阴山派的名字,也要远远的走开……”
“为什么?”我心里充满了狐疑。
因为不久之前,外婆还同意我涉足玄门,将堂上龙神,纹在了我的身上。
可是根本不容我质问,外婆就拽着我的衣领,她瞪大了眼睛:“你,你答应我,你难道忘了今晚,我给你的最后一条告诫吗?”
“我,我没忘,”
我起初还觉得狐疑,外婆的第二张红纸告诫中,第十五条赫然写着【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着】
来这之前,我还觉得奇怪,如果这是一条提醒。
为什么要写在最后,出于外婆的关心,这条难道不应该写在排头吗?
现在想来,更像是外婆最后的遗言。
她……
“答应我,”外婆表情扭曲,似乎已经开始喘不过气。
“我,我答应你!”
声落的刹那间,外婆欣然的闭上了眼睛,浑身停止了痉挛。
她死了!?
我跪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
万千的痛苦,仿佛将我的心脏撕裂开来。
忽然,背后一阵阴风吹来。
刺骨的寒意,让我浑身打了个冷战,与此同时,家里的白炽灯骤然一闪。
明暗交替间,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只手,死死的按住肩膀。
不是手,更像是爪。因为它只是轻轻用力,就死死的将我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