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赊刀人的坟碑和棺盖,已经被掀倒在旁。
掘坟漏棺的环境下,一眼就可以看清棺材里的裹尸席。
当初我刻意交代过云梦瑶,怕揭开裹尸席,会露出森然的白骨,吓坏村里的人。
所以特别交代过云梦瑶,当时是连同裹尸席,一并收入棺材里的。
五帝钱充当含口钱,放在尸骸白骨的嘴里。
可现在,哪有五帝钱!?
就连陪葬的金石玉器,也不翼而飞。
棺材里的陪葬品,只有当时随同下葬的赊刀凭据。
“妈的,”
有人咬牙切齿的恨道:“这丧德的玩艺,是铁了心和大家过不去!”
“昨天刚下葬,今天就引来了盗墓贼,”
有人发自内心的埋汰:“可真他妈的晦气!”
“掘坟盗墓事小,”在场有不少赊刀户,他们眼下更在意的是:“这天杀的报应,盗墓之后会不会连累我们!?”
“是啊,”赵大宝害怕的浑身都在哆嗦:“这,这赊刀人,今晚不会来找我吧?”
村民群情激奋,埋怨和咒骂的声音不绝于耳。
“好了,大家静一静,”
村长带着几个村委干部,一直在安抚着村民的情绪。
可这事……
“徐湘鹏,”云梦瑶悄声问道:“眼下这事,该如何善后?”
“先别问我,让我好好想想,”
其实我心里也没了主意,谁能想倒,居然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公然盗墓。
村民议论声的声音,熙熙攘攘,令人烦躁不安。
他们起初还在咒骂,渐渐转变成了相互埋怨。
有人开始指责,怀疑是赵大宝,盗走了棺材里的金银玉器。
赵大宝则是一脸的委屈辩解,其实,只要看他那副怯懦的摸样,也绝对没有掘坟盗墓的勇气。
更何况……
现场也有明智的人帮腔:“如果是赵大宝做的,他也不会回村告诉村长。”
“兴许是贼喊捉贼,趁机减轻嫌疑!”
“是啊……”
村民为此争论不休。
“行了,”我捂着耳朵,实在是心烦到了极致,才怒声呵斥:“大家不要吵了,现在根本不是争执的时候,眼看这天就要天黑了,你们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这,”众人哑然一怔。
“都好好想想,”我略带恐吓的说道:“吴老大和王端公家的事情才刚刚过去,今晚很有可能就是王端公家绝户后的头七,你们谁能保证,今晚遭殃的,不会是你们自己家?”
这话一出,村民才恍然想起了正事。
“徐湘鹏,”村长急了:“要不,你回去问问你外婆?”
“是啊,”也有人想起来:“龙婆早年可是有真本事的,找她准保没错。”
“……”
原本安静的人声,再度鼎沸。
“够了,”
我极不耐烦的喝止:“大家都听我说,就算你们现在去找我外婆,也根本于事无补!”
我没有带表,只能凭感觉估计:“现在已经是日落时分,顶多再有一个小时,就是夜幕降临,就算你们请动了我外婆,她也没时间上山归置。今晚,她总不能分身去你们每一家吧?”
“这,”村民彼此狐疑的凝视。
“当务之急,”
我想:“应该是安静下来,大家抓紧时间问问,能不能找到偷窃盗墓的线索,赶在入夜前,寻回金银玉器,封棺填土,兴许还能躲过一劫!”
“不错,”云梦瑶最先附和:“我觉得徐湘鹏说的很对!”
“他的话确实在理,”
村长和几个村委干部,当场合计了一番。
他们就在现场,对村民展开逐一询问,甚至在挨个谈话间保证,如果是云口村的人,盗窃了棺材里的金器玉石。
村里绝不计较,只要村民及时归还……
可一番问询下来,根本没有头绪,就连半点掘坟盗墓的线索,也没有找到。
眼下,大家连赊刀人的坟,是昨晚被偷,还是今天被盗,大家对此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无法确定出盗墓掘坟的时间,就很难征集到线索。
更何况,这些村民的口径,也出奇的相似。
近乎有过半的人声称,昨天下了坟山后,他们就回家闭门不出。
这样一来,就更难从他们口中,找到头绪。
“对了,”
几个村委干部,也是忽然想到:“会不是邻村的人?”
“对啊,”不少村民附和:“咱云口村,几番闹邪,死了那么多人,附近几个村子,那可都是知情的!”
“当初吴老大家绝户,镇上还抓了附近几个村的屠户调查……”
有人开始猜想:“会不会是旁村的那些人,听说了我们要用金石玉器,重新收敛赊刀人,就起了歹念?”
“很有这个可能,”不少村民都将矛头指向了附近几个村子。
一些八卦的村民,更是将邻村贪财的名姓,都细说了一遍。
“我怀疑,就是这些人,”
大家纷纷揣测……
只有云梦瑶试探性的询问:“徐湘鹏,你怎么看?”
“不可能是外村人,”
我笃定:“坟山位居村尾,后靠延绵的深山,倘若真是邻村的人盗窃,他们得从村口进来,在穿过整个村子,最后通过村尾上山。”
“没错,”云梦瑶点头认同。
不过很快,就有一个村民提醒:“倘若他们昨晚,趁着夜深潜入村子,也许就恰好避开了村里的耳目!”
“更不可能,”
不是我武断,而是我真的假设过这样的情况:“试问在场的各位,昨晚,你们当中有几个人,是睡踏实的?”
“睡踏实?”很多村民随口回应:“提心吊胆了一夜,谁能睡得踏实?”
“没错,人在提心吊胆的紧张下,耳力都会胜于平时,”我相信:“昨晚那样紧张的情绪下,只怕门外有个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大家的警惕!”
“说得对,”
众人回过味来:“昨晚要是真有外村人,结伴穿过云口村,一定会闹出声响。”
“就算避开了我们,还能避开几家养狗的人户吗?”
“就是,”村民打消了对邻村盗墓的怀疑。
不过排除了外人,那偷窃盗墓的犯性,就更偏向于云口村的村民。
大家都听出了这个味道,开始在彼此之间,面面相觑。
好事者,最先指向了村里素质低劣,平日就贪财吝啬的那些人。
刘传福成了众矢之的。他是村里最穷的贫困户。
因为吝啬,现在四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枚。
当然,刘传福的人品,也是村里最低劣的。
上世纪从集体分家之后……
他父亲死前,也曾分给他几亩田,可没几天,就被他给卖了。
还有他亲哥哥,十年前病死在医院后。
这刘传福就把嫂子撵走,强占了他哥哥的财产。
当年分家给他亲哥的几亩田,也被他转手卖掉。
他一毛钱都没有分给他嫂子,还将其净身赶出了云口村。
村委也曾几次干预,可架不住刘传福无赖撒泼的个性。
更何况,刘传福分摊出资,也是经由村委软磨硬泡。
这越发引人诟病……
再有,一些八卦挑事的村民,犹如侦探附体,说的滔滔不绝:“大家想想,这刘传福家,可就住在村尾,他要是上山掘坟盗墓,还真不用惊动我们!”
“对啊,”不少长舌的大婶恍然。
她们平日里,就爱在村里说人是非。
刘传福那点破事,原本就是她们长舌的谈资。
积怨已久,眼下说起来,更是毫无顾忌。
一时间,村长也听得不免狐疑,或许他早就开始怀疑了:“刘传福,你给个实话,这事是不是你做的?”
几个村委干部,也急忙帮腔:“传福,这事可不能开玩笑,如果真是你做的,就赶紧把拿走的东西交出来……我保证,村里对你既往不咎。”
“呵呵,”刘传福无赖惯了,他当场也不懊恼:“天地良心,我刘传福在不是个东西,也决计不会做出掘坟盗墓,这样丧德的事。”
“哟,”几个大婶听了可不乐意:“你刘传福还怕丧德?”
“就是,”好几个村民揭短:“你刘传福哪次不是这样说?可到头来,丧德事你做的可不少,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刘传福可最能了!”
没错,刘传福的人品,确实引人诟病。
村长都不禁在此确认:“传福,你老实说,到底是不是你!”
“真不是,”
刘传福神色一怔:“盗墓的事,绝不是我干的。村长,村干,这次你们可得相信我,不为别的,因为这次的事,他……他,他妈晦气啊!”
刘传福原本磕巴的语气一变,开始大义凛然的辩解:“我姓刘的,既然肯出钱,那就是冲着舍财免灾去的……这钱都花了,我还会去盗墓犯忌?”
“这,”几个村干部听得面面相觑:“好像有点道理!”
“你们可不要听那些长舌妇胡说八道啊,”
刘传福指着刚才的妇人:“大家可别忘了,我们可都是当年的赊刀户,出钱买的就是辟邪……可她们呢?今个在这,说的最凶的,就是他们那些没有赊刀的人……他们安的什么心?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
“保不齐啊,”
刘传福话有所指:“这盗墓掘坟的,就该从这些长舌妇,和那些当年没有赊刀的人里查查!”
“对啊,”一些人回过味来:“犯忌招邪的是我们。”
“我们这些赊刀户,既然出了钱,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会公然犯忌,谁不怕赊刀人回来闹邪?”
“只有那些当年没有赊刀的,他们钱也没出,却知道事情的始末。”
“…………”
瞬间,人声哗然了,起初是猜忌指责,可现在,经由刘传福那么一说。
成了两方人对峙,赊刀户全都将矛头指向了当年没有赊刀的人群。
起初的指责,只是围绕个人,所以争执声不会太大。
可现在,人多嘴杂,村里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加上刘传福这个无赖从中拱火,很快村民之间就收不住了。
他们骂急了眼,险些动起了手。
“够了……”
村长无奈的站到中间制止:“好了,这事不查了,大家都赶紧回去。”
“不许走!”一些红了眼的村民不依不饶:“今个这事,不说清楚,谁也不准走!”
“好啊,”两方人斗在了一起,托出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让他们吵吧,”
我大胆对村长说:“天色马上就黑了,他们要吵,就让他们吵,不信邪的,就让他们留在这!”
人在愤怒之下,理智早就冲昏了头脑。
只有极度的恐惧,才能让他们清醒过来。
太阳已经和山头齐平,想来不用半小时,就会进入夜幕。
“信邪的,就赶紧回家闭门不出,”
村长借话反激:“不信邪的,也可以下了山,去村里械斗!”
村民怂了,虽然嘴里还有抱怨,但刚才剑拔弩张的气势,瞬间收敛了不少。
“梦瑶姐,帮忙搭把手,”
我喊着云梦瑶帮忙,将裹尸席盖住赊刀人,将它抬回了棺材里。
“接下来要做什么?”云梦瑶轻声问着。
“盖上棺材,”
我想:“事情已经发生,眼下我们也没办法去凑金买玉,毕竟村里条件有限,也没有金器玉石店。更何况,关键的五帝钱,也不是临时能够淘换到的,先把赊刀人重新下葬,等到今晚过来,在想办法。”
“也好,”云梦瑶点头的同时,村长和几个村干也跟着上来帮忙。
他们抬起棺盖,就在即将合棺的间隙……
一阵阴风突起,莫名的阴风,竟诡异的卷入棺内。
将棺材里陪同下葬的赊刀凭据,吹向了半空。
“哗啦啦”的纸张,随风飘散,像漫天抛洒的冥钱散落。
夜幕将临,看到这离奇的一幕,一些胆小的妇人开始怂了。
“走吧……”
“天也不早了,是该回去了,”
当初没有赊刀的村民,走的最快。
与此同时,不偏不倚的一张赊刀凭据,从我眼前落下。
我随手将它接住,十五年过去,上面的墨迹大多已经淡化,可赊刀预言却显得格外清晰。
“坟前谰言,死于垭口!”
看着这八个字,我心里油然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