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湘鹏,”
云梦瑶露出了难掩的焦虑:“如果你不急着回去的话,我和你从头细说……”
虽然说给我听,也未必会有用处。
但她提到了,我也不好拒绝,权当是让她倾述后,不会像现在这样压抑。
“你说吧……”
“好,”云梦瑶应声说起了十五年前。
即便是那个年代,村长家也是有座机的。
云梦瑶的父母在外经商,已经小有资产,随身也配着行动电话。
就在那场雷雨发生的时候,云梦瑶的父母,曾打过电话给村长,说他们第一时间,就会赶回云口村。
当年约莫两天半的车程,可到了第三天,村长也没见云梦瑶的父母。
而这第三天,村里也因雷雨发生了水患。
通讯设备故障,云梦瑶的父母,也联系不上。
村长焦急的等了很久……直到坠龙事件发生。
那也是雷雨的最后一天,村长记得很清楚。
他和很多村民,都亲眼目睹了坠龙的画面。
村长心里暗揣,感觉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心里犯愁之际,恰逢赊刀人上门。
村长家在那个年代也还算富裕。
他并不是一个贪图小便宜的人,只是联想到儿子和儿媳,失联了几天。
就忍不住找赊刀人讨卦……说来,赊刀人也是奇怪。
无论村长开出多少卦金,赊刀人也不愿意占卜。
最后好说歹说,赊刀人误导村长,只要愿意赊刀,他就免费给村长算上一卦。
村长都不禁愕然,心里也觉着赊刀人奇怪。因为他开出的卦金,明明远胜于一把刀钱。
可村长也没有多想,答应后,两人立字为据,签字为凭。
村长当时恍然看过,隐约记得,赊刀箴言只要离奇的四个字……
“不对,”
云梦瑶复述着自己爷爷的口吻:“应该说,箴言的四个字,让爷爷感到离谱!”
“那后来呢?”我好奇的催问。
“后来……”
云梦瑶继续陈述,村长的心思,全然不在纸上,他只是匆匆看了一眼赊刀凭据后,就催促赊刀人帮忙占卜。
赊刀人没有起卦,只是浅显的说出:“龙坠浅滩,两无生还……”
赊刀人的口音很重,最后究竟是两无生还,还是寥无生还,村长并没有听清。
等他木讷一阵,想要开口细问的时候,赊刀人已经不见了。
村长对云梦瑶不止一次说过,仿佛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赊刀人就凭空消失了。
若不是手里的赊刀凭据,村长都以为是幻觉。
那一幕,把村长给吓坏了……
不断回忆着,赊刀人留话中的无生还三个字,村长近乎绝望。
崩溃中,哪有心思去管赊刀的凭据,当晚子时刚过,雨停水退。
第二天救援队在村外找到了云梦瑶父母的遗体……
后续忙于丧事,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中,村长忘了赊刀凭据。
十五年来,家里没什么变化,可赊刀凭据却时隔久远,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不过……
云梦瑶提起:“爷爷仔细回忆过,他可以确定四字预言中,第一个字是人,最后一个字是争!”
“人什么争!?”我试着重复呢喃。
可单凭这两个字,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赊刀箴言往往都是本末倒置,借文字之美,有时候一字之差,便是另一层深意,更何况,如今还缺了两个字。
这就更难揣测了……
“是啊,人什么争,”云梦瑶担心:“如果和你说的一样,诅咒出现之前,会有预言应验,那刚才在坟山上,村民的争执会不会和我爷爷的赊刀箴言有关?”
说了那么久,我险些都忘了这茬。
当下被云梦瑶提起,我还真不敢反驳:“并不排除这个可能,毕竟四字缺了一半,我也很难猜出你家的赊刀预言,倒不如回去,让你爷爷好好回忆一下!”
话音刚落,一阵疾驰的脚步声,伴随着小跑的动静。
我循声看去,竟是村里的张大军……
“张叔,”云梦瑶话锋一转,打起了招呼:“您这一家,那么晚还出门。”
“嗨,村里不消停,我也学着,跟大家出去避避,”
张大军没有停下脚步,带着妻女急奔村外。
夜色已经降临,今晚收拾东西离村的,不下七、八户。
他们大多是妻子的后家,就在邻村,所以想着出外辟邪,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天都暗了,”
云梦瑶一口浊气长舒:“你快回去吧,我也得回去陪着我爷爷。”
“嗯,”我应声点头,走回了院子。
这种夜幕降临后,心怀忐忑的感觉,是最折磨人的。
就像是被死神笼罩,没有挣扎,也不能反抗。
只能提心吊胆,等着死亡来临一般的窒息感,这让大家感觉到了莫大的绝望。
恐怕村里,谁都不能例外……
回家刚进屋,我就看到了自己的卧室,有灯光映照。
我急忙进去,才发现外婆在昏暗的白炽灯下,擦拭着龙女的灵牌。
她轻咳问道:“回来了!?”
“是啊外婆,”我凑过去,说起了坟山上的事情。
原本还想借机问问村长家的预言。
可事情刚开头……我还只是说到村里,有人掘坟盗墓的时候。
外婆就已经擦好了灵牌。
“不用跟我说了,”外婆放下牌位,小心翼翼的用红布搭上。
她在一阵咳嗽声中叹息:“脱去皮囊,无非二百零六骨,血肉污垢毛发肠。可穿上衣裳,人有一万八千相。生前猜人心,死后观白骨……所以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天机易探,人心难测!”
这番话说的好有道理,我震惊之余,也恍然明白:“外婆,你早算到了,就算重新收殓赊刀人,也会有人见钱眼开,所以才对村长说……那是一个,只能试一试的办法?因为试探的,是村里的人性!?”
外婆没有回答,只是在咳嗽声中摆手。
“早点睡吧!”她出门回了起居室。
我随即热菜吃饭,一番洗涮后,夜色已深……
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圆月,这才恍然发现,不知不觉间又到了月逢十五。
也难怪外婆今晚,会擦拭龙女的灵牌。
圆月渐高,在视觉上悬于头顶的时候。
我知道,子时已经过了……村里没有报丧的锣鼓声,也没有惊诧恐惧的呼喊声。
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庆幸即便是诅咒应验,也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不知道今晚应咒的,究竟是刘传福还是村长家!?
我放低了枕头,闭眼想着刘家的箴言和云梦瑶的那些话……
“人什么争?”不管我怎么想,这也像是四字白话。
可赊刀预言中,会有那么淡味的白话吗?
我有些不自信,毕竟刘传福家的八字预言,后四个字,死于垭口,也算白话。
渐渐,我的思绪越发混乱。
不知道辗转多久,近乎是临近天亮,我才在涣散的思绪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中,那是村尾坟山……
一个身穿薄纱轻衣的曼妙女子,站在坟前背对着我。
是她,我心里微微一怔,那是外婆堂上的龙神。
这八年来,每逢初一,十五,我都会梦到它。
只是在梦里,我总是看不清它的长相。
即便偶有窥视,我醒来之后,也全然不记得它的摸样。
所以梦中,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它的背影,和它悦耳的声音……
我在梦里慢步靠前。
几乎是没来由的,她便如银铃般悦耳的念叨:“群葬乱杂刀枪亡,坟上青苔后无人!”
那是风水断坟决,站在坟山墓地,我能记忆犹新的想到:“不久前,外婆也出这个考过我!”
“是吗?”薄纱青衣的龙女没有回头。
她重复了一句刚才的话:“群葬乱杂刀枪亡,坟上青苔后无人,你顺着这句开始,往下背……”
考我!?
我微微一怔,张口就能背诵:“路边埋的是乞丐,江边埋的是淹鬼。”
“垭口葬的是娼妓,龙脉真的是正坟。”
背到这,仅仅只是背了四小句。
我恍然一怔,原来刘传福后四字的预言那么简单?
其实我早该想到才对……我在窃喜中,惊醒梦外。
窗外似有鸡鸣报晓,很快,也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徐湘鹏,徐湘鹏……”
云梦瑶的声音,透着急切和惶恐。
“出什么事了?”
我火急火燎的下床,身上的刺痛感,依旧难忍。
我小步急奔院子,开门就看到了云梦瑶和村长,他们都是一脸的惊悚。
那么早上门,我也能想到:“村里,是谁家出事了?”
“是刘传福,”云梦瑶的声音,都在颤抖:“这事,还真被你给说对了!”
村长一脸惊愕的提起:“昨天下山之后,刘传福就离开了云口村,躲到了镇上,可,可他好像,还是没有逃过赊刀预言的诅咒……”
我暗暗松了口气,刘传福是村里刘家最后的独苗,哪怕绝户,也只是他刘传福一个人。
而他这种人,死不足惜!
我释然揣测:“他是不是,死于娼妓的手里!?”
随着娼妓一词声落,村长和云梦瑶猛然一怔,他们瞪大了惊愕的眸子。
“你是怎么会知道?”
村长惊叹的表情,此刻无以复加。
而云梦瑶,则是愕然于我会随口说出娼妓这样的词汇。
毕竟她终归是个女孩,这样直言不讳,让她难免会觉得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