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不看
且行且止2024-05-18 15:083,671

   “你觉得这时候,洪云和陈宗辉会怎么反应?”他沉吟了一会儿,抬眸来。

    

   钟敏已经考虑过了,“按照目前整个事情的布局,他们的目的是要逼你就范,踢你出局,本着这个目标,被苏丽莎打了岔,现在只能顺水推舟,赶紧找洪万章商量,把离婚方案确定出来,同时,估计会请你的老岳父出面控制这些照片的传播,降低外部影响。”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秋雨过后的寒凉乘风吹进来,吹得人头目一明。

    

   文升背光坐着,似乎想掏烟盒,但只把一只银色的打火机拿出来,捏在手里。

    

   “你媒体的朋友多么?”他停了一会儿,问。

    

   “多!”她听他问起这个,心里原本的一点念头忽然明了,“传统媒体、自媒体,都很多。”

    

   “帮我引见一些,”他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

    

   “你是打算主动把影响扩大化。”

    

   文升盯着她眼睛,点头:“我付费给他们,请他们转发,带上我的名字和头衔。苏丽莎不敢大刀阔斧地说,我帮她一把。”

    

   钟敏抬头望着他,替他犹豫“对你自己的声誉影响太大了,一旦发酵很难控制,就算到时真相大白,绝大部分人不关心事实,只会记住道貌岸然驸马偷吃忘恩负义的桥段,可能永远洗不清。”

    

   文升倒是没有她这份犹豫不决,“个人的声誉和明优的声誉,哪边更重要,洪家最清楚。消息越负面越好,谁受的影响大,谁就更着急,一发不可收拾,就远远超出了洪云和陈宗辉的掌控。到那时,我们再把事实公布出来,真相需不需要大白,自然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他说完,目光凝在钟敏微微扬起的下颏,看她沉默了片刻,接着他的计划,道:“既然已经舍了声誉,就别白白浪费。真相公布之前,是你最有筹码的时候,把应得的利益、财产、股权都掰扯清楚,否则,这真相该怎么公布,怎么个说法,就看对方的态度了,如果谈不拢,恶意造谣,故意构陷的词都可以用上。”

    

   他点头,所见略同,和他心里想的差不多。他原本没想闹得这么不堪,即使被洪家弃之如敝履,他也没有心怀怨恨,只是失望慨叹自己不够杀伐决断、不够锋芒毕露。直到今天,终于被逼到角落里。

    

   “我来拟一份媒体传播的名单,我帮你联系。”她争分夺秒,低头打开了手机通讯录。

    

   文升马上俯身过去,按住了她的手,“钟敏!”他说。

    

   “嗯?”

    

   “你把联系方式整理给我,我找人联系。”他神情郑重,“我这摊水够浑的了,我来处理。”他不想把她牵扯进来,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手机屏幕的光,同时映在两个人脸上,白亮生辉。

    

   “好。”她眼神里有柔和的光,落在他手背上。

    

   他松手前,重又看了看她眼睛。

    

   这后半间的窗户还是从前的老窗框,当时装修的钱都省在这些地方,一阵不知方向的夜风撞上来,像是照人胸口重重锤了一拳,闷哼的一声响。

    

   文升走到窗边去透透气,才想起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要12点,怪不得外面是黑沉沉的静谧世界……

    

   他知道她明天一早还要上班,还有重重家事要负担。

    

   “太晚了,你赶紧回去休息。”他开口,命令的语气,同时说:“我最近都住在我妈那儿,我们可以随时电话、随时见面。”

    

   “嗯。”她还坐着,凝神在手机通讯录里,还在考虑合适的人选推荐给他。

    

   被他躬身过去扯着手臂拉起来,“走了,不看了。”

    

   “等一下,我刚想起一个人来……”被他一拉扯,她翻到的人名找不到了。

    

   “不找了,也不差这一个,先回去睡觉。”他断然。

    

   钟敏被抓着手臂,扯过小方几,拉到他身边,她举着手机,抬头紧盯着他的脸:“不是强做镇定么?”

    

   他手上不停,扭身打开后门,推她到门口,同时义无反顾推翻前番的自己:“是胸有成竹!”

    

   钟敏站定在后门口,明晃晃的大眼睛,瞪着他。

    

   “真的!”他笃定重复。

    

   其实真不真,他们两人心里都有数,与人过招,瞬息万变,只能见招拆招,没有万无一失。

    

   钟敏走前,忍不住多说一句,“最好明天一早就联系范老师,他平常起得早,七点钟就可以打电话给他,该约的人尽快约,该谈的事尽快谈妥。”

    

   他点点头,已经在心里考虑怎么说清这件事,另外约戴静静见面恐怕也要费些周章。

    

   钟敏上楼到家时,已经12点多,阿嫲听到她开门进来的声音,故意翻了个身,小床“吱呀吱呀”的噪音传出来。

    

   听起来,像是有人抱怨,阴阳怪气,“哎哟哎呦,这么晚才回来,和男人呆昏了头,越来越晚。”

    

   钟敏朝阿嫲睡觉的阳台看了看,悄悄回房,她眼前还有更要紧的事,这些不要紧的事先放放,比如婆婆的看法。

    

   上床前,她把认真斟酌,整理好的名单发给文升,终于躺下来。但脑子没停,隔了几秒,又从黑暗里坐起身,对着手机屏幕,打了一段话给他:一旦开启,洪水猛兽,污言秽语,你千万有个心理准备!

    

   媒体世界里的颠倒黑白、歪曲事实,她见多了,担心他见得不够多。

    

   他这时没睡,独自站在卧室的窗边,对着窗外辽远夜空,低头看手机屏幕时唇边笑了笑,回她:放心!

    

   第二天一早,天气闷热。钟敏做好早饭端上桌时,阿嫲已经起来,正背身叠小床上的毛巾被,“昨天大宇家两个来了一趟,要涨房租。”她了了一句,知道钟敏当时在里间,听到了,“老夏这个老东西,不知道怎么跟儿子说的。”

    

   钟敏拿高压锅压了一锅稀饭,滚烫,她把稀饭盛出来,拿电风扇吹着,“这个事儿,还得找找夏叔,原本也是跟他说好的,当着夏叔的面,请他说清楚。大宇他们是听见我们生意还可以,忙着来涨价呢!”

    

   “我也是这么说,那天我跟老夏说的明明白白,老夏答应的好好的,没有转脸就不认的道理。这间铺子写着老夏的名,当年我们单位分给他的。他现在好好活着呢,这么快就做不上主了,我就不信!”阿嫲俯身“啪啪”拍了两记床沿,带着气。

   

   “过两天吧,妈,你约夏叔来喝茶,咱们当面说,我再拟一份合同,看看能不能让夏叔给咱们落个签名,白纸黑字的,更保险些。”钟敏自己坐下来喝粥,还是烫,小口小口。

    

   “我啊,等会儿就打,我可不信他真的病了,老东西身体比我好多着呢!”

    

   钟敏低头在文升发来的信息上,全没听到阿嫲说什么。

    

   阿嫲回头来瞧了瞧她,没再言语。

    

   文升微信说,已经安排了朋友,接范老师来厦门,中午前后就到,如果顺利,下午应该可以见到戴静静;另外,媒体朋友已经联系好,再过一会儿,网络世界里会传出许多新消息。我们静看事态变化!他最后说。

    

   钟敏垂着头,潜心敲字给他:既然启动了,接下来就不要看任何网络信息,有人告诉你找你问你,最好一概不理,尽可能关掉所有社交软件,你活在现实世界里。

    

   他这一晚几乎没怎么合眼,劳力者到点睡觉,劳心者通宵达旦。还是窗前的这个位置,他依窗帘站着,抬手对着手机发了一段语音,他老老实实对她说:“好,我知道了!”

    

   成竹在胸、镇定自若都不是真的,只这句话,是真的。

    

   他其实这时心里还有个人放不下,被多少人误解咒骂,多少脏水兜头泼下来都可以不在乎,只这一个人,他忧心忡忡。关于他的负面消息马上就要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嘉怡,他该怎么保护她,该怎么向她解释……

    

   也许只能不解释,嘉怡也得陪他一起,跨过眼前这条沟壑。

    

   “阿升啊,你今天不上班么?”母亲买了菜走进来,领口衣服都汗湿了一圈,“中午在不在家吃饭,我把上次那袋白鲳鱼拿出来解冻。哎呦,外面真热,像在蒸锅里,好端端的又热起来了。”

    

   “妈,我在家吃饭,今天不去公司。”他转身走出来,跟着母亲走进厨房,“你今天买了什么?我来做。”

    

   “不用你,咱们就两个人吃,哪用得上你。”母亲说着话,把新鲜的三点蟹放在水龙头下清洗,“这是今天买到的好料,你有口福,可不是天天有的。”

    

   “我来洗,妈,你去歇着,换件衣服吧,走的满头大汗。”文升从前在老家读书那会儿,也总是帮母亲洗菜的,不只洗菜,那时候房前屋后的菜地,也是他干的多。这家里没别的劳动力,长年卧床养病的父亲,和从早做到晚的母亲,他从小就知道,坚韧和勇敢的重要性。

    

   母亲这回没坚持,自觉让到了一边,不过也没去换衣服,她解了身上的围裙,欠身过去给儿子穿上,“阿升,你有什么话要说吧,说吧,我在这儿听着。”母亲看起来迟钝,但哪怕万事都迟钝了,只有他的一举一动,每次回家的日子和时间,他房里关灯、开灯的变化,都落在她眼里。

    

   文升也知道,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他抬手关小了水龙头,流水声渐低,“妈,你这一辈子过得累吧,辛苦,从前照顾爸、照顾我。”

    

   “从前苦,咱们家没钱,过什么日子都苦。”母亲胖胖的身体,说到从前,一声长叹,“后来好起来,好了很多,妈知道,你也没畅快多少……”

    

   “妈,我准备离婚了。”他不想听母亲哀叹的话,仿佛他结这一趟婚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其实不能这么算,得失好坏,他都认了,从没怨天尤人过。

    

   “唉……可怜了孩子,嘉怡这么好的孩子,处处都像你。这一离婚,洪云肯定不肯把孩子给我们,我以后要见见孩子就难喽!”母亲对他宣布的离婚,没什么在意,倒是和他一样,最放不下的只有嘉怡。

    

   他手上刷螃蟹的刷子停了停,关于嘉怡是洪云私生子的话在心里反复斟酌了好几遍,终于还是没说。“妈,我和洪云离婚,是个麻烦事,得闹一阵子,你要是听见什么不好的话,别当真,都是风言风语、旁人旁话,不作数。咱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别的不操心,啊!”

    

   母亲比他以为的,明白得多。她放下两手,垂着,“嗯,我这么大年纪,有饭就吃,有水就喝,哪还管得了那么多事。”

    

   听见母亲这么说,他放心多了。

    

   中午,母子俩一左一右对坐着吃饭,清蒸螃蟹、竹蛏炒蒜台,白鲳鱼酱油水,另做了个冬瓜干贝汤,碧莹莹一小碗。

    

   文升的手机放在旁边座椅上,嗡嗡的震动声,始终没停歇。

    

   他和母亲说着家常体己话,始终没去拿过手机来。

  

继续阅读:五十五 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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